然而裴越却不这样想,同时心中有些警惕。
他对莫蒿礼的印象很深刻,缘起于开平四年那次朝会上他扳倒孙大成和七宝阁,事后这位四朝元老同他之间的那次对话。那是他第一次清晰认识到一位大人物的修为和城府,不过鉴于莫蒿礼主动表露和席先生之间的往日情谊,裴越便没有对其产生敌对的想法。
然而今日这两句话,在裴越看来却透着一种晦涩难明的敌意。
“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证据,呈上来让朕看看。”
“臣遵旨。”
裴越将卷宗交给走下来的一名内监,然后平静地站在原地。
开平帝翻开卷宗看了片刻,冷哼一声道:“混账东西!”
他看向内监说道:“将这份卷宗传给左右执政和魏国公。”
殿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起来, 莫蒿礼等人快速翻阅之后,脸色也都显得十分凝重。
开平帝怒道:“朕将灵州交给薛涛,还让他兼领殿阁学士并赐下诸多荣耀, 是要他做好西路边军的后盾,为大梁筑造一道稳固的防线。这个混账竟然将灵州当成自己的后花园,这两年鬻官卖爵侵吞官粮,他好大的胆子!”
莫蒿礼起身道:“陛下息怒,当初是老臣举荐薛涛为灵州刺史,此事老臣亦有责任。”
开平帝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顺着这个话头说下去,因为当初那段往事牵涉到东府的架构变动,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莫蒿礼只是替他说出来而已。
“此事与你无关,薛涛这个混账是自甘堕落,朕让他位极人臣,又赐予良田豪宅,却不是让他在灵州当个土皇帝!沈默云,太史台阁为何没有查到线索,朕养着上万密探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开平帝将怒火转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心腹。
沈默云冷静地答道:“回陛下,薛涛行事狡诈隐秘,兼之身份特殊大权在握,台阁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冒然禀报。”
开平帝似乎气消了些,又问道:“现在查到了?”
沈默云点头道:“台阁乾部密探李玉衡,化名花魁李枕书,利用这个身份接近薛涛,并且佯装为其所控制,已经探查到他的详细罪证,昨日刚刚抵达京都,正在整理案卷然后向陛下禀报。”
开平帝摆摆手道:“既然裴越这里有了证据,你那份就归档罢。”
君臣二人一番对答又快又短,裴越心中不禁冷笑,这位皇帝陛下真是本性难移,却不知这般做戏能瞒过谁去?
只是他眼下没有闲暇去思考开平帝这番作态的真实用意,因为莫蒿礼忽然盯着他问道:“中山侯,老朽想知道你是如何拿到这些证据的?”
他顿了一顿,沉声说道:“连台阁都需要花费诸多功夫才能收集到薛涛的罪证,你在灵州不到一年,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战场上,何以能将薛涛调查得如此清楚?”
在裴越的计划中,他原本不打算此时就将赵显宏说出来,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试图插手这个王朝最顶级官员的人事变动,底牌肯定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掀开才足够震动人心。
只是莫蒿礼不是普通人,看似老态龙钟的他总能用那双昏花的老眼看透事情的本质。
这份功力裴越早就领教过。
面对四周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裴越在这一刻极其冷静,淡然道:“不瞒莫大人,我刚去灵州的时候,薛涛便设宴款待,席间试图抢夺蜂窝煤在灵州的专营之权。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此人狼子野心贪婪无厌,但是偌大的灵州总有忠义之士。故此,我与荥阳知府赵显宏配合,我负责调查薛涛与军中大将的勾连,他负责查灵州境内的不法事。”
莫蒿礼缓缓点头,面容古井不波。
另一侧的王平章眨了眨眼睛,内心有股愉悦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