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拉回到四天之前的那个夜里。
月上中天,星垂千里。
溶溶夜色覆盖在一望无际的高阳平原上,奔腾不息的江水是这宁静的夜里喧嚣的声响。
贝苕江南岸一处土丘旁边,连续奔袭多日的藏锋卫将士正在养精蓄锐,斥候们却依旧无法歇息,在如今这个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敌人的战场上, 他们容不得丝毫的大意轻心。
土丘南侧的背风面,裴越正在召开第一次战前军议。
以前从未有过类似的场景,从临清县外遭遇青玉山马匪开始,到旗山冲力抗西吴和陈希之的联手埋伏,乃至到用北线战场作为棋盘拉扯出一场大胜,藏锋卫所有的行动都是裴越一言决之, 其他人要做的只是听命行事。
之所以这次会举行军议, 是因为接下来的局势比在北线更加凶险。那时虽然是在给谢林布局,但裴越和藏锋卫至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事若不成也可以选择撤退保命。如今显然不同,只要继续南下,藏锋卫将会一头闯进西吴人掌控的区域,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眼下藏锋卫的构成比较复杂。韦睿等人自不用说,高临汾和谷芒则是新加入的骑兵将领,前者是唐攸之的侄儿,后者则是谷梁的儿子、谷范和谷蓁的兄长。对于裴越来说,能否顺利指挥二人很需要一番心思。
当然,他清楚这是必然会有的考验,将来要面对的人只会越来越权高位重,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打退堂鼓。
地上点燃一堆篝火,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
裴越环视一圈, 微笑说道:“按常理来说,打完谢林之后, 我应该让你们休息一阵, 至少可以从长弓大营退回荥阳城,享受一下乡民们为你们发出的欢呼声。再去荥阳城里舒爽舒爽,找几个漂亮姑娘喝顿花酒,不枉在前线拼死拼活。”
众将发出爽朗的笑声,不过并没有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叶七坐在裴越侧后方,望着他的背影,听见姑娘二字后不禁露出羞恼的眼神。
裴越继续说道:“既然过了贝苕江,就得将那些绮念抛之脑后,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面对的是更强大的敌人,处境也会更加危险。今夜召你们前来,是要告诉你们接下来的打法。”
听到这里,众人敛去脸上笑容,身姿也坐得笔直。
裴越徐徐说道:“张青柏麾下兵力十五万,七万逼近古平大营,三万围攻鸡鸣寨。余者分散于卢龙、刀口和五峰等寨,主要是为了保护吴军粮草。另有四万骑兵堵住虎城外围,其中更有西吴皇帝一手掌握的安阳龙骑。除此之外,我们不知道西吴人还有没有援兵以及埋伏的后手。”
韦睿试探性地问道:“爵爷的意思是, 我们要么去古平大营支援京军, 要么去鸡鸣寨解决那三万兵马?”
裴越面色平静地说道:“是也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当然是要击败张青柏,一仗打残西吴十五年来养成的军力。但是在此之前,冒然接近他的大军本阵,只会重蹈武威侯和成安候的覆辙,葬送整个西境唯二的精锐骑兵。”
谷芒性情温和敦实又颇有主见,听着裴越的话逐渐想到一个可能性,便笑着问道:“指挥使的意思是,我们要先打张青柏的粮草辎重?”
这个称呼是两人沟通之后定下来的,谷芒其实并不在乎是喊他爵爷或者钦差大人,但是裴越考虑到谷家和自己的关系,最终还是让他用军职称呼自己,这样也不算出格还能保持一些亲近。
裴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斩钉截铁地说道:“分兵七路,搅乱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