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墨色浸润人间。
长弓军营寨稳如磐石,四面八方数量众多的明暗岗哨,再加上营盘周围设置的各种拒马陷阱,就算是谢林也没有胆子让骑兵夜袭。
唐临汾脚步匆匆,踏月赶星一般来到帅帐, 在经过护卫亲兵一丝不苟地检查后,他才被允许入内。帐中烛光通明,集宁侯唐攸之身穿常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望着后墙上挂着的那幅北线地图出神。
唐临汾见状便放轻脚步,低声说道:“叔父,侄儿来了。”
唐攸之头也不回地说道:“桌上有封密信,你先看看。”
唐临汾目光一凝, 拿起桌案上那封被拆开火漆封口的密信,里面只有一张信纸,用字极为凝练,但是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看完。
唐攸之望着墙上的地图,悠悠道:“前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替那个裴家子开脱,今夜他的书信便送来,若非深知你的为人,或许我会以为这是你们联手演的一场好戏。”
唐临汾脑海中思索着书信的内容,露出一抹苦笑道:“叔父,侄儿岂敢如此放肆。”
唐攸之转过身来,指着旁边的交椅让自家晚辈坐下,缓缓问道:“临汾,你觉得裴家子的计策有几分把握?”
唐临汾正襟危坐,迎着集宁侯幽深的目光, 认真地说道:“叔父,裴爵爷这是在兵行险着, 稍有不慎就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谢林其人极为敏锐, 只要让他抓到一丝机会,整个北线战局都会崩溃。到那个时候,莫说这边的军寨体系,就算是长弓大营也保不住。北线共有将近七万名将士,这些人在西吴铁骑的冲击下能活下来多少?”
唐攸之沉默不语。
唐临汾轻叹道:“我辈军人战死沙场乃是本分,可长弓大营若是陷落,灵州北面三府必然会暴露在西吴铁骑面前。最可怕的还不止于此,谢林手里的骑兵完全可以不理会南面战事,通过北面三府直接进入邓州和蕲州境内。当初假借青玉山马匪身份的八百西吴骑兵就能让灵州刺史府焦头烂额,如果换成五万铁骑,恐怕届时就会是天塌地陷的局面。”
唐攸之耐心听着,面上逐渐浮现好奇的神态,他打量着面色凝重的唐临汾,颇为感慨当年自己在家族中挑出这个少年的眼光十分不错。
唐氏一族此前籍籍无名,即便唐攸之靠着自己的能力和京都某位贵人的赏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心中也时常惊醒失落,盖因后继无人罢了。
自家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终日沉湎于章台走马, 倒也教训过数十次,却始终没有成效。
若非唐临汾逐渐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集宁侯府恐怕会像京都里数之不尽的落魄勋贵府邸一般,在百十年后成为故纸堆中一处不起眼的记载。
“叔父?”唐临汾轻声喊道。
唐攸之回过神来,微笑道:“听你所言,你并不赞成这个方略。”
唐临汾知道自己修为尚浅,在这位长辈面前怕是无法隐藏,便直言道:“若是裴爵爷能够实现前期目标,这将是北线战场上唯一的致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