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却是恍然大悟。
“你是说……天子的这一手,是冲着大司马?”
“大司马既然不惜养寇以自重,天子自然也要防范于未然,这难道不是应有之理么?大司马虽然能征善战,在朝中积威已久,现在名义上在冀、兖、青三洲备战之兵足有十余万,可这十余万的兵马,不终究还是要由他的那些旧部所统领么?天子放归他们的家眷,难道他们不会对天子感恩戴德么?”
“这……确实是有道理,可是他们的家眷跟在身边,如果真的兵变的话岂不是更加没有后顾之忧了么?目前兖、冀、青三州之兵事,大多都是由大司马的宗族,亦或者程昱这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所主持啊。”
司马懿却是笑道:“可是,大司马本人已经回朝了啊,如此一来,大司马与他的这些宗族、门生的联系岂不是全都中断了么?大司马在时,往日之情倒是值钱一些,若是大司马不在了呢?世子(魏公了),今年还没出仕呢吧,与这些旧部之间不就没关系了么?”
哦~
众人闻言,却是恍然大悟,何着天子这一手不是为了防曹操,而是为了防曹丕啊。
荀悦闻言也道:“仲达说的不错,其实大司马的心中本也没有反义,眼下天子春秋鼎盛,大司马其实,并没有真的反叛的机会,否则也用不着养寇自重了,天子担心的,应该是身后之事。”
众人闻言,却是沉重地点了下头。
其实往浅了说,咱聊的是曹操的身后之事,亦或者说是将来曹丕与太子之事,毕竟既然封他做了魏公,曹丕实际上是可以继承曹操一部分权柄的,舅欺外甥,三千年信使里多了去了。
然而这要是往深里去想,其实也未必就不是自己的身后事。本朝天子历来早终,别看天子今年十八,曹操已经四十多了,但说真的,谁也不敢保证这俩人谁会先死。
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太子健健康康也没用,虽然现在是还只是东汉末年,大家并不知道杨坚是谁,但也并不妨碍大家去联想。
而天子的这一手就非常漂亮了,他自己一个人在都城,手下亲信和其家眷全部在外,十几年后真要是变天,这些亲信到时候还是不是亲信说实在的都不好说了,至少,肯定不是曹丕的亲信。
这一招,看似是在予曹操以方便,其实却是把他的后路给抄了,退一万步来说到时候大家的家眷都没在京城,就是起兵勤王也方便。
众人都是聪明人,到此为止,都已悟透了这一层的意思,为尊者讳也就不再继续深聊了。
却是刘备问道:“既然如此,天子命我来处置吕布的家眷,又是何意呢?仲达以为我该如何处置吕布的家眷呢?”
司马懿闻言却是再次叹息一声,而后居然在饭桌上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先是给刘备行了一个半礼,而后道:“我司马懿犯下的那点错,你们都知道,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丢了祖上财产也是我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不过皇叔,吕布之女吕绮玲与我四弟已经有了婚约,或者我干脆点说,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是还没有过门罢了,还请皇叔看在你我同殿为臣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说完,司马懿又给刘备行了一个半礼。
“仲达言重了,不至于此,难道我还能因为这一层姻亲关系,就苛责于你们司马家不成?”
“多谢皇叔。”
司马懿道完谢,这才坐下道:“此举,应该确是天子的暗示了,其实夷人全族之事,本就不是仁君所为,这种事儿天子虽然也不是没干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袁绍既已覆灭,朝廷的悬顶之剑顿去,光复河山无非也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如此,自然也就可以雍容一些,宽厚一些了。”
“如此难道就放过吕布的家眷了么?这毕竟是造反谋逆的大罪。”
“不是把家眷交给皇叔出气了么?这怎么能说是放过呢?”
刘备闻言,老脸一红:“咳咳,那什么,你说这是天子的暗示,暗示的又是什么呢?”
“我向皇叔为我四弟求情,欠下皇叔的一份人情,这暗示难道还不够明显么?我是河内人,又是随父亲一同出仕,我父又是被太尉所举荐。今日大家坐在这里,都是自己人,倒是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
杨彪闻言也点头道:“皇叔,天子这是希望咱们合流啊。”
司马懿补充道:“应该再加上仲豫所代表的颍川文吏,亦或者直接一点,眼下大司马养寇自重,所行已经颇有一些跋扈,天子是希望朝中其他臣子全都能拧成一股绳,一并合流,从此以后没有颍川系、关中系、边郡系,只有曹系和汉系,说白了,相比于大司马来说,吕布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呢?也值得天子正视他么?”
众人闻言一琢磨,还真是,这司马懿对天子心思揣度的果然精准,而且一点也不自珍,愿意与大家一块分享,帮助大家共同的提高和成长。
真不愧是天子的谋主啊,据说这司马懿自跟随在天子身边之后,对天子的一言一行都有细心的整理记录,以及归纳学习天子的用谋、用兵之法,是真正得了天子真传的人,今日听君一言,却是果然名不虚传啊!
看来这样的方法的确有效,回头自己也要试一下,以后在闲暇之余一定要认真品读天子的语录,对理解天子深意,甚至是对以后做官做事,一定都会很有帮助。
于是从此以后,未入仕的世子读建安大典,已经当了官的统统捧读汉定武帝语录,却是后话了。(安民大虑曰定,安民法古曰定,大虑有深谋远虑的意思,法古有变法的意思,威强澼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