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狗贼,谁跟你有交情,受死吧!”
韩遂此时用的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本部兵马,完全不是杨秋的对手,见状却是终究只能妈呀一声,撒腿继续跑。
这一战,汉军生生将贼军打得退了二十多里,从天亮一直打到黄昏,刘协不得不派起兵带着铜锣将大家叫回来,他这个预备队也根本没用上。
粗略估计,敌军此战至少死了一两万人的样子,西鲜卑首领阵斩,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了,如果不是知道还有扶罗韩援军的话,估摸着贼军这种联军性质的军队直接就解散了也说不定,整得刘协都有点不敢再打他们了。
万一把他们给打没了,把扶罗韩给打怕了不敢跟他决战了可怎么办。
………………
入夜,汉军各部纷纷大胜回营,无不是欢喜不已。
北大河的河水被染得通红一片,鱼虾蟹在快乐的从水面探出头来,与兴奋的汉军一同的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大胜的兴奋让凉州军本就松弛的军纪荡然无存,将士们搂着脖抱着腰的在互相分享着他们的战利品,没等后队回来,有些前队先回来的将士便不知从哪弄来骰子大声吆喝着赌博了起来。
李典见刘协面色不愉,上前问道:“陛下,要不要我出去管制一下,有点太不像话了,韩遂未必就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刘协却反而摇了摇头,依旧颇为焦虑地看着床榻之上,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王异做着接骨工作的华佗,已是满头大汗。
这王异,身上的骨头居然被马蹄踩断了四根,没有内出血简直就已经是苍天保佑了。
这会儿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相对来说凉州女子本来也没有中原女子矫情,只是拉了一层布帘子,刘协等一群大老爷们团团围坐,一个个也全都是面色严肃的样子。
好一会儿,华佗才从里面出来,刘协连忙问怎么样。
“命是保住了,断骨也全都给接上了,就是以后肯定会有一点坡脚,想要再上战场厮杀的话,恐怕……也不太合适了。”
赵昂闻言,一脸的沮丧。
却还是刘协恰到好处地安慰道:“王将军本来也不应该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日后宿卫朕的后宫辅佐皇后,本来动手厮杀的机会也不多。”
赵昂等汉阳豪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显然,天子的意思是,尽管这王异有点被自己给玩坏了,但绝不会因此而减少对她的重用。
“擂鼓聚将吧,王将军在此休息,赵昂你来替他议事。”
说完,刘协便起身回了帅帐,而很快,凉州群豪们陆陆续续地也到达了主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尤其是杨秋,最后一个到场却是神气不已,肩膀上扛着一杆硕大的旗子,上书一个韩字。
“幸不辱命啊陛下,韩遂那个老小子跑得实在太快我没抓住,但我将他的帅旗砍下,已杀得他全军溃败了,哈哈哈哈。”
说着杨秋将帅旗潇洒地往地上一扔,趾高气昂地享受其他同僚地奉承,甚至就连曹彰也想要伸手抱拳朝他祝贺两句,却被站在他身旁的诸葛亮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还朝刘协的方向给他使了一个眼神。
只见,天子的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喜意,反而看着还有几分的寒意。
没多大一会儿,凉州众人也似乎察觉到了天子似乎并不是很高兴,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先说赏赐吧。”刘协淡淡地,甚至是有些冰冷地开口道。
“王异先锋破敌,阵斩蒲头,居首功,封汉寿亭侯,赏一万建安新钱。”
“杨秋拔旗有功,赏汉安亭侯,赏一万建安新钱。”
“其余人各自都有封赏,回头让仲豫来安排吧,赏的部分我说完了,现在来说说罚的部分。”
“我替你们掐算着时间呢,从我派人追你们鸣金收兵,到第一支兵马回来一共用了半个时辰,从第一支兵马回来,到最后一支兵马,也就是杨秋回来,居然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杨秋也感觉到味儿有点不对了,连忙道:“回陛下,我部冲得太猛,与敌军匪首韩遂交缠在了一起,脱身不易,这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哦,那面对友军求援见死不救又有何解释呢?”
“这……回陛下,当时臣是看到了战机,看到了韩遂的帅旗,看到了胜机,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放下王将军去追击匪首,臣,臣……有罪。”
“认罪就好啊,那么来人,将杨秋拖出账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
杨秋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什么鬼啊!
我拔了韩遂的帅旗啊!不应该是口头警告,下不为例么?
“陛下,您刚刚还赏赐了我列侯!”
“亭侯的爵位是赏赐你拔旗有功,与你见死不救有何相干,你死之后,你的爵位自然要传给你的儿子,答应你们杨家的十三行经营权依然给你们保留,只取你一个人的项上人头一用,以戒这军中的骄纵之气。”
说罢,刘协挥了挥手,示意赶紧杀,李典见状也是上前一步要拿了他。
杨秋急的大喝:“大汉要卸磨杀驴么?陛下若是忌我势大又何必找这样的借口,立大功而诛功臣,天下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
满坐的凉州军阀也全都傻了,各个都手脚发凉,毕竟这段时间他们看到的一直都是天子和善的一面,待他们也不可谓不亲厚,却是真没想到,天子的雷霆手段居然会如此爆裂。
直接拿坐拥一郡之地,实际上凉州现在最大的军阀杨秋来动手啊。
“陛下息怒!”一个身影连忙站出来挡在杨秋的前面不让李典抓人,口中道:“杨秋见友军有难而不救固然有罪,但臣以为事出有因,拔韩遂帅旗也是大功,无论怎么说也是罪不至死啊!如此罚例,臣恐怕军心动荡啊!”
刘协咪咪着眼瞅着这个站出来,年龄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青年人。
“堂下是何人在为杨秋求情?”
那人愣了一下,心想你不认识我?咱俩以前很熟的啊。
随即便反应过来,苦笑着道:“安定人皇甫郦,拜见陛下。”
正常来说,刘协怎么可能不认识皇甫郦呢,此乃是皇甫嵩的侄子,也是早年间刘协的贴身近臣,当年李傕郭汜之乱时刘协还派他去说和二人,一度也确实是成功劝和了,只是后来者二人还是相互攻杀,长安城也容不下他了,这才在畏惧之下逃回了凉州老家。
所以这话在皇甫郦看来,天子自然是另有深意了,分明是在提醒皇甫郦,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而皇甫郦则回答道:“臣虽是汉臣,但也是凉州人,而且和杨秋一样,都是安定人。”
皇甫郦继承了皇甫嵩的名望,虽然没有兵马实权,但本来在凉州也确实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杨秋待他也从来都是礼遇有加,从来不敢有半点的不敬。
凉东投降之后,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乱臣贼子,于是乎这凉州群雄自然就联手把皇甫郦给捧起来了,这个好,这个是忠义之后,与天子还有旧交,太适合当咱们凉州人的牌面了。
说白了,凉州群贼向来有树立盟主的传统,此时的皇甫郦机缘巧合之下,实际上与这凉州群雄的盟主无异,此时自然要站出来替杨秋求情,而且摆出了一个他自认为一点毛病都没有的理由:动摇军心。
因为在凉州群雄的价值观里,杨秋做的真的一点都没错啊!如此处置,谁能心服呢?
陛下我这可是为你好啊,这凉州军可不是您的嫡系,随时还面临着数倍于己的扶罗韩大军,陛下您可想清楚,真要是搞得军心尽失,耽误的可就是国之大事了。
而,众凉州军阀见皇甫郦站了出来,自然也纷纷依次开口,个个都是在为杨秋求情,而跪在地上的杨秋闻言也是松了一口气,暗香,这回算是死不了了。
刘协,确实是不认识皇甫郦,但是反正他一说他姓皇甫,刘协也想到了他是皇甫嵩的后人,西凉,想找出几个世代忠良的家族不容易,日后要统治西凉,怕是也确实需要多多依靠此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于是刘协道:“也好,既然你们都求情,那这杨秋见死不救的罪过就暂且饶过。”
杨秋松了一口大气正欲站起来谢恩,却见刘协站起身来,一把抽出自己的天子剑,往赵昂的手里一扔,冲着杨秋一指:“此人在你们出战的时候口出下流之言语辱你爱妻,辱我爱将,你不找他决斗么?我这把剑自跟我出征以来一共也没杀过几个人,今日便借你之手,一饮这英雄之血!”
赵昂接过剑之后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后将剑平举冲着杨秋道:“来!”
杨秋这会儿也是懵逼的,这天子的理由找得……只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吧,何须什么理由呢。
皇甫郦和凉州群雄也懵了,大家算是看出来了,天子是铁了心要杀杨秋了,这,算是杀猴儆鸡了吧。
杨秋见状自然是不服,一个猛子站起来,恶语都到了嘴边了,却又不得不委屈吧啦地咽了下去。
看着眼前手持天子剑靠近的赵昂,以及身后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自己的曹彰,不无悲凉地叹息一声,回身朝着皇甫郦一拜:“安定杨氏万余口的性命,就摆脱皇甫公了。”
说罢转过身来慨然赴死,被赵昂毫不客气地一剑就砍掉了脑袋,落下来地里咕噜的滚到了他自己刚拔下来的韩遂帅旗之下,两眼依旧是写满了不甘与愤怒。
帅帐之内,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还是刘协开口道“将此人的尸首,按照列侯之礼下葬,该给的赏赐,仲豫你特意盯一下,不要有贪墨,皇甫郦,既然此人将安定杨氏托付于你,我现在封你为荡寇将军,接掌杨秋麾下兵马。”
“喏”
“喏”
两人连忙应喏。
见大家依然都不敢说话,气氛依旧沉闷,刘协索性开口道:“既入军中,战友就是袍泽,袍泽,生死兄弟也。在我眼里,一个韩遂,莫说只是一杆帅旗,就是韩遂本人的人头放在我的面前,也远不如王异的性命来的更重,但这不是因为我看重他,在坐各位任何人与王异易地而处,我都是这个意思。”
“传令三军,见友军有难而不救者,当为军中第一大罪,违令者,就是我亲儿子也立斩不饶!”
说罢,刘协站起身来就走,却是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道:“我知道你们凉州自有州情特殊,但既然受了我大汉的收编,就要守我大汉的规矩,就当是委屈诸位一下了,还望诸位好自为之。”
说完,带着曹彰和李典离去,只留下一屋子的凉州群雄面面相觑。
良久,也不知是谁带头叹了一口长气,然后这气就像是传染了似的,一声接着一声。
这凉州军阀割据的时代,到底是结束了。
不习惯,也得努力去适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