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凤雏,被誉为荆州士之冠冕的庞统,死了。
死的窝窝囊囊,一点也不轰轰烈烈,仿佛只不过是这乱世中的一根普通的小草被拽折了一样,尸体往那一趟,就再也没有人会去看他一眼。
怎么说呢,这一趟,原本他庞统是不想来的,是诸葛亮让他来的,这庞统直到死,也到底是没能想明白他的这位挚友到底想的,是真打算送个功劳给自己呢?还是故意要害死自己呢?
而事实上一直到这个庞统死,诸葛亮也没真的闹明白自己的这位挚友是真的在辅佐吕布,还是在和自己一样身在吕营心在汉。
虽然庞统对吕布的为人深深的感到厌恶,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等纯粹的莽夫,但作为所谓的荆州士之冠冕,少年时就到处点评人物干起了许邵的活儿,凡是被他认为有才的早晚都能飞黄腾达,被他认为无能的大多碌碌无为的这么个所谓名士,注定了要代表党派本身的利益,也即是荆州豪族的利益。
而这些时日以来,虽然南郡已经对朝廷选择了臣服,但南郡的这些世家豪族们在此前的时候被刘表养的实在是太肥了,他们又都是直接投降的,所以没经过血洗,眼看着朝廷新政推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利益受损之下自然也免不得起了一点不那么太好的东西,荆益两州之间,偷偷摸摸的走私从来都是屡禁不止,即便以程昱之能都无法使之断绝。
不敢反叛和不想反叛是两个概念,如果有选择,那些几乎就已经进化到门阀的世家哪个愿意在当今天子的治下生活?
“马休!你……你,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样的场合下杀人?你当我等西凉群雄如无物么?弟兄们,咱们把马休,还有这吃里扒外的姜、赵两家乱刀砍死!”
“我看谁敢?!”
马休一声大喝:“诸位,我不过是天子先锋,我马家军队现就在关外集结,曹纯将军的虎豹骑也已经时刻准备好了,天子现在正在洛阳来此的路上,杀我,就是不死不休。”
说着,又朝周围拱手道:“我马休生于凉长于凉,我跟你们都是一样的,我也有兵权,我也和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果我想的话难道我就不能造反么?我就算是想当你们的首领,盟主,难道真的就全无可能么?说句实在话,我现在死心塌地的追随朝廷,难道真的是因为忠君爱国之念么?诸位,我们马家是个什么出身你们还不了解么?什么伏波将军之后,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我们是地地道道的贼啊!”
这么一说,这些凉州群雄倒是连连点头。
“朝廷里,我是最了解咱们凉州内情的,而凉州英豪中,我说我是最了解当今朝廷的,这话有错么?各位还请听我一言,投降朝廷,才是咱们唯一的出路啊!”
“当今天子名为中兴实同开创,对幽、并、凉三州边郡子弟也从来没有过轻视之心,甚至还更为关照,以我自身为例,投降朝廷虽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但我麾下将士人人有田种,还在关中重新施行了马政,丝毫不许中原豪族染指,更严令不许所谓的门阀世家对我等边鄙肆意欺凌,各位,虽然事实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天子,但我却不得不说,已被天子的魅力所震慑倾倒,这就是咱们凉州人苦苦期盼了三百多年的圣明天子啊!现在圣明天子既然已经降世,我等为何还要联合起来反叛呢?”
说完,就见西凉群雄们都在面面相觑。
马休么,马腾的嫡子,这些头头脑脑们差不多有一半都是认得他的,而马腾么,也算是他们的老首领了,在东羌中的威望也是远高于韩遂的,再加上天子自亲政以来做的确实是不错,此前那赵、姜、王三人做的铺垫也足,一时间确实又都有一点动心了。
当然,真正决定性的还是那个曹彰大破阎行消息,张卫很明显的已经争得了喘息之机,凉州人么,哪个不知兵呢?眼见着吕、韩联军明明连张卫都吞不下去了,等天子的十万大军真的到来,与张卫前后夹击,这俩人恐怕莫要说取汉中了,能不能留下姓名都不太好说。
同时,这也证明了朝廷的强,吕布的虚。
再说现在庞统都死了。
于是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此地实际实力最强的杨秋问出了具体的问题所在:“马贤侄,其实当年……我与令尊同样也是相交莫逆,我也一直都认为,寿成兄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之事……如果不是因为马超狼心狗肺,我也不会帮着韩遂一同做恶。”
马休闻言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然而却手上抱拳道:“杀我父母者都是韩遂,自然与杨叔叔无关,家父以前时常也说,对杨叔叔您的品行十分赞赏的呢”
杨秋很高兴的就受了这马腾的夸赞,进而道:“然而我等与寿成兄还是有所不同的,当年令尊在入住关中之后迅速捡起了他关中人的身份,还认了马援当祖宗,实话实说,也曾聚拢流民,劝课农桑,在关中之地甚至还真的颇受到了关中百姓的爱戴,或者干脆点说,即使站在朝廷的角度,寿成兄做的也着实是不错的”
“然而贤侄,我等可都没有寿成兄这么高瞻远瞩的眼光,对关中百姓不但没有恩,反而只有仇,说句大实话,原本这天下最最富庶的关中,甚至包括整个司隶在内,不正是因为我等,而几乎变成了无人区的么?这样的大罪加身,我等还如何能够相融于朝廷?”
来了,开始讲条件了。
就见马休十分自信地道:“此易事而,来此之前我曾受到天子的来信,虽然没有提具体的细则,但有三条底线,两条大政原则还是很清楚的,只要这五条你们答应,其他的,都好谈。”
“不知,是哪三条底线,哪两条大政呢?”
马休微微一笑,开始亮出朝廷真正的底牌。
是的,底牌,一上来直接就亮底牌,刘协不但本人没来只写了一封信,就连商讨的余地都没有给,但有可与不可而已。
“先说三条底线吧,第一,天子仁德,言诸事皆有因果,黄巾起于官逼民反,凉乱起于朝廷苛待太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死去的人终究是已经死掉了,所以,前事不再追究,特恩赦尔等无罪。
但是,凡是被你们这些年劫掠而来的人口,必须将人放回,兵组织起来,赔偿以钱粮,帮助他们回到关中,另外,天子已经决意废除奴婢之法了,也决定从凉州开始进行试点,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把各自的奴婢都放了吧,如果被放的奴婢难以生活,可以迁至关中分地,关中现在有的是无主的荒地,陛下会派出大量的督邮来监管此事,但有阳奉阴违者,直接夷族。”
这在这些群雄的眼里就是纯粹的伸手要钱了,弄得大家一时间都有些不太好接受。
至于全国废除奴婢这政策,只能说天子的野心和魄力当真是不小,这事儿王莽干过,结果就是把自己给干死了,刘秀也干过,结果就只是把王莽时期新产生的奴婢给解放了,或者说国家不承认了。
特么的王莽的新朝本来就是拒绝奴婢的。
当然,考虑到凉州的特殊情况,留下还是给他们留了空子,只说不许蓄养奴婢,没说不让养佃户和租客。
“第二,陛下也知道凉州地广人稀,生产方式主要也都是游牧为主,人员都聚不齐,更无法组织大规模生产,因此朝廷,确实是只能管得到点,到线,很难管得到面。”
“所以天子仁德,可以允许你们这些豪强世家以自己的家人,直接担任县吏,甚至是郡吏,而且天子特意明说,各郡县必须都有羌、氐等同胞的人一同担任,至于具体每个郡县要有多少胡人,这个还没有定,今年秋天的盐铁会议和民族议事大会,可以将此事列为重点。”
“但是作为代价,各部落首领以及各位家兵过百者,必须以嫡长子、嫡次子两人送入京师,此法将在幽州同行,天子欲将咱们幽、凉凉州的边郡子弟,重新组建一支独立编制的新汉军,宿卫编制,享受待遇和宿卫基本相同,学成立功之后可以回凉州当官,当然,要注意三护法。”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事实上汉代凉州的这个位置,也就是青、甘、宁三省即使是现代社会,基层的行政成本也很难降得下来,放到汉代,想在凉州搞中原那样的基层管理纯属做梦,根本就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