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乡人抬爱,当不得冠冕之名。在下也知各位英豪现已是进退失据,特有一能解诸位危难的妙策,想要献与诸君。”
赵昂问道:“何策?不会是让我们转投吕布吧?呵呵,我们放着朝廷的正经诏安不受,反而去投吕布那个叛逆,你们君臣是当我们好欺么?”
“凉州与汉庭的矛盾早已经有数百年了,各位不甘心就此臣服,想必也也不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吧?天子对待我等豪强向来苛责,据我所知,仅汉阳一郡,拥有乌堡且不论胡汉拥兵至少数以千计的豪强就有至少十几个,放眼整个凉州,大小势力怕是百个都不止了,这凉州还有不归你们管的民众了么?而如安定杨氏这等佣兵数万,几乎可以说是割据一郡之地了,不止安定杨氏是否有代表来了呢?难不成你们投降朝廷之后,朝廷真的能容得下如你们这般的豪强么?”
说完,庞统便看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人群中一个大约三十许岁数,身旁两侧护卫各个都是甲胄鲜明且人数最多,但看上去脸色已极不好看的中年人,见状,那人索性拱了拱手道:“吾便是杨秋了,这次我不惜亲身来此便是为了能寻得一安身之策,反叛朝廷固然非我安定杨氏所愿,然而事已至此,料来,朝廷怕是万万不能容我了,庞先生既然是作为吕将军的说客而来,想必必是有什么高论了?”
虽说,天子此次出祁山攻打汉中与他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他的大本营在安定,在广阳的北面,这也是明明他的实力在凉东诸侯中最强,却一直没发声的原因,然而若这凉东豪强真的全都做出了选择,难道凭他安定一郡之力,除了随波逐流之外真的还能有什么选择么?这才不惜冒险亲自过来看看。
“高论不敢当,此事难道不都是明摆着的么?你们之所以在此犹豫不决,不就是不甘心这十余年的努力化为乌有,不甘心重新受制于汉庭,退一万步说,就算天子他善待凉州出身的诸位,又能如何呢?待天子百年以后,这政策不会变的么?至少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瞧不起诸位,这总是事实吧?然而却又正如赵、姜两位所言,凉州贫苦,几乎无法真正的脱离中原汉人的商品。既然如此,我家主公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么?”
“现如今我家主公已经攻破阳平关,汉中之地,唾手可得,有阳平、剑门两道天险在,朝廷就算是兵发数十万,又能奈我家主公何?我家主公出身于并州,也知道什么叫胡汉混居,更知道什么叫边鄙武夫,你们与我家主公联合,难道不是合则两利之事么?
我家主公有山川之险,江东孙氏有大江之固,你们这些西凉群雄更是地广人稀,根本征无可征,咱们三家联手互通有无,不敢说取天下,割据一方岂不是易如反掌么?我家主公的条件在此,你们与韩遂如何相处,与我家主公同样也如何相处便是,只需你们名义上奉我家主公为主,面对朝廷的时候大家能守望互助,平日里你们买买我们的铁,我们买买你们的铁,这难道不好么?”
姜炯闻言冷笑一声:“你家主公当真是做着好大的算计,若是我们真的在名义上归顺于他,怕是他要直接将韩遂给兼并了也说不定,兵不血刃,只凭阁下一双巧舌便想做我整个凉州之主么?”
庞统闻言哈哈大笑:“我家主公难道做不得这凉州之主么?他不做,谁去做呢?是安定杨氏?还是北地傅氏?亦或者是广汉姜氏、赵氏?还是氐王窦茂?还不是要依靠出身于西凉的韩遂?朝廷要打韩遂,是从东而来,尔等说白了不都是在给韩遂档刀子么?你们要是真铁了心跟他,你们得死在他前边。”
“说句大实话,我家主公若是做了这凉州之主,朝廷的目标自然也要移到我家主公头上的,益州不定,则凉州难征,就算是我家主公注定要败亡,也可为各位多拖延一些时日,这又有什么不好么?”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说白了,东凉这边自马腾之后再也没能出现一个带头大哥,其实很大程度上还真就是因为有资格的人不愿意,愿意的人没资格。
凉州现在哪还有什么顺民啊,哪个凉州的爷们没沾关内人的血啊,只要朝廷不是真的打算把凉州人杀光,十之八九还是要高高的举起轻轻的放下的,但你抗旗挑头的人可真是要死全家的。
这庞统说的吧,那是真的有道理,一时间就连赵昂和姜叙俩人连忙兑了一个眼神,眼神里都在传递同一个意思:坏了。
他们是真想投降。
冀县在凉州的地位基本就相当于涿县在幽州,这要是降了的话他们两家肯定是要备受重用的,而且他们几家的规模真的都不算大,至少远没到杨秋他们家那个地步,眼见着众人被庞统说的都有些意动,顿时就都有些急了,不自觉的,纷纷扭过头和身后家中藏身的一人又传递了半天眼神,又都觉得无言以对。
却在此时,只见一妇人居然走上前台,开口就是胡搅蛮缠:“听闻吕公麾下有一智者,即使鬼神之谋如天子,亦说此人之才智更在自己之上,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吕公若是真的对我等看重,这招降大事为何不让这位诸葛先生亲自来,也好让我等见一见这所谓神人的风采呢?”
“这……”
一说这个,庞统的脸可就有点黑了。
“孔明要追随主公决战汉中,无暇过来,并非有意失礼。”
“这话说的可是前后颇有矛盾之处了,你不是说你家主公已经攻破阳平关,汉中之地唾手可得,坐断西南之势以成了么?为何还离不开诸葛先生谋划军机呢?依我看要么就是你家主公诚意不够,要么,就是他吕布的处境压根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你……”庞统被这女子诡辩怼的无言以对,却是干脆一甩袖子道:“我等商讨的乃是左右天下之大事,安有你这妇人说话的份儿?”
“妇人怎么了?吾乃王异,出身于冀县王氏,嫁于赵氏,广阳乃至整个凉州谁人不晓我名,凭甚我就不能说话?”
说着,王异转过身来对着东凉群雄又道:“各位不妨想一想,问一问,这吕布是个什么人呢,益州又是个什么地方呢?且不说那吕布不忠不义反复无常如何能信得过的,就说他一个并州人,长安待不下去了去南阳,南阳待不下去了去河北,河北待不下去了又去河内,河内待不下去去兖州,兖州待不下去又去徐州,蒙天子不计前嫌将其收留倚为鹰犬,却又降而复叛去取荆州,结果呢?荆州待不下去又去了益州,这大汉十三州都快被他吕布给走遍了!小女子倒是想问一问,这益州现在到底是赵韪说了算,还是吕布说了算?将来若是益州也待不下去了,是不是还要来我凉州鸠占鹊巢?凉州的英豪们,你们真的愿意对这种人效忠么?这种人不会给咱们凉州的百姓带来祸患么?”
这却是将事儿给说到点儿上了,不想投降朝廷,可你们也看看新主子是谁啊,吕布,他人品不行,嗯……这个在凉州人看来可能也没什么,这帮凉州豪杰就没几个有人品的。可是他能力和实力都不行啊。
益州很大,地势也很险,但说实在的益州的局势也很复杂,并不比凉州强得到哪去,外来户,本地人,本地人又分蜀郡和巴郡两波,外来户又分东洲的和荆州的,另外少民问题比凉州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南蛮,巴夷,叟人,以及等等等等大大小小的少民部落,论人数怕是同样比汉人多的,说实在的即使朝廷不去打吕布,吕布也不见得能在益州做的稳,将来这吕布若是败亡再流窜凉州,这可真就成了引狼入室了。
这么一说,凉州群雄自然心生动摇,而也真的是巧了,正在此时,一名小厮突然从外面跑了过来,先是对着赵昂耳语了几句,而后赵昂又大喜过望的跑到王异而耳边耳语,再然后王异激动地高声呼喊道:
“诸位,汉中方向传来的新的军情,魏公次子曹彰沿汉水北上,于南郑城外大败阎行,阵斩三千余人,张卫趁机征辟汉中的关中流民成军,已有数万之数,另外,关中的张横、梁兴、候选、李戡等人皆以率众从子午谷、傥骆道南下,与张卫曹彰合兵一处,共计十万大军,受曹彰节制,诸位,他吕布根本连汉中能不能打得下来都难说,凭甚招降我等?没有汉中,咱们又如何与他互通有无?”
轰隆一下,凉州群雄顿时就乱乱哄哄了起来。
消息太劲爆了,而且这样大的消息根本也没有造假的余地,稍一探查就能查出来,而庞统听了这个消息,却是彻底的傻了。
当然,王异这里耍了个小聪明,只说了曹彰等人的援军已到,却没说他的援军只有六百,只说了汉中现在已经有了十万汉军,却没说着十万人其实全是张卫拉来了关中籍壮丁,莫说铠甲,兵器都不足,这样的部队在吕布韩遂的面前完全都是鱼腩。
却也是没撒谎就是了。
眼见着时机成熟,却见适时的站起来,嘴角微微上扬,不无得意地冲着庞统一礼,又朝群雄一礼,而后道:“诸位,既然窦茂他带了外人来做说客,我也有一位故人,有几句话要跟诸位言说”。
说着,就见在姜家的佣人中走出一身穿铠甲的雄壮大汉,走到高台之上仅是抱拳一礼,台下有认得此人的便已是倒吸一口凉气。
“诸位,在下马休,家父马腾,陇右生,陇右长,自认与诸位都是自己人,既然诸位都让这个外人在此大放厥词了,想来,总不至于不许我来说几句诚挚之语吧?”
说完,就在台下群雄纷纷面露思索之色的时候,却是突然摘下身后弓箭,在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嗖嗖嗖三箭,竟是直接就将这庞统给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