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全身僵硬,脸色比听訞的还白,一时间各种复杂的念头和情绪蜂拥堵上了他的胸口和喉咙,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訞身着艳红色的衣裙,这是她最为钟爱的衣衫,是姜离央了列山氏中手艺最好的前辈特地缝制而来。
姜离还记得新婚第二日,当他将这件衫裙捧给听訞时,她双眼发光的样子。
可是,他的新婚妻子,此刻就穿着他精心准备的衣衫,紧紧抱着另一个男人,不惜挺身相护为其挡下神农鞭的雷霆一击。
看着嘴角渗血还在苦苦哀求的听訞,姜离不知道是该庆幸他及时收手没有打实那一鞭,还是该后悔手软没能直接砸下去。
轩辕从地上坐起来,扶着听訞的肩膀关切道:“听訞妹妹,你还好吗?你怎的这般傻?我不值得啊!”
听訞双目含泪,连连摇头:“轩辕哥哥,你快跟陛下认个错,说你一时冲动不是真的要反叛好不好?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轩辕满面感动,看都不看一眼姜离,视死如归道:“死则死耳,我不会求他的。死前还能见你一面,我愿足矣。”
听訞哭泣哀求:“轩辕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你得好好活着,我要看你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二人哥哥妹妹好不感人,可这些看在姜离眼中却觉得无比恶心。
“够了!”他大喝一声,上前一把拽起听訞,狰狞了面容愤怒质问:“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宁可自己死也要护他是不是?”
听訞被姜离大力猛拽,后背上的伤处汩汩渗出鲜血,衣裙上不显,但点点滴滴洒落在尘埃里,触目惊心。
虽然姜离及时收手,神农鞭没有砸在听訞身上,但如神农鞭这般人界至强的灵武兵器,便是其本身逸散出的杀伐气息,已经足够灭杀一个普通凡人了。
听訞自身修为不高,受伤在所难免。
姜离一只手狠狠攥住听訞纤细的手腕,眼睛里涌动着愤怒的赤红之色,手指轩辕厉声又问:
“你知不知道,反叛意味着什么?他,你的轩辕哥哥,杀掉了桑水一族你父母一系所有族人,这般狠辣之人,你还要执意护他不死是不是?”
听訞呆了,轩辕也呆了。
“不会的,不会的。”听訞摇头否定:“轩辕哥哥怎么会杀我的父母族人?他没有,你胡说!”
轩辕亦是附和:“我没有,听訞妹妹你要相信我,我如何会对你的父母亲人下手屠杀。”
姜离一把推开听訞,任其跌坐在尘埃里,挥手一召神农鞭自行飞到他的手上。
挥鞭指向听訞,姜离冰冷地像一尊杀神:
“好一个郎情妾意,既然如此,我送你和他一起去死,如你这般妇人无耻之尤,留着岂不脏了我人皇宫。”
听訞痛得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含泪妙目仰视姜离,那里面清澈而惶惑,有摄人心魄的奇妙力量。
姜离咬紧了牙关,似乎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心软。
就是这双眉眼,让他沉迷痴爱一往而深,看似简单明了,内里却深不可测。
原来轩辕没有说谎,他的王后的确与之有旧情难断,甚至可以为了他的情郎哥哥拼死相护。
一直睥睨别人,到了最后才发现笑料竟是自己,姜离的一颗心碎成了一地渣。
眼看姜离就要动手,轩辕扑到了听訞身前,张开双臂将听訞护住,悍不畏死地对姜离言道:
“人皇,如果非要杀一个人才能平息你的怒火,那你冲我来就是,不要为难听訞妹妹,她是无辜的。”
姜离的愤怒之中又掺杂了一股难言的耻辱,这是公然在他面前展现他们的恩深义长?还是说,这个人族的反叛者自信听訞真的能护住他?
不论何种算计,在姜离看来都是对自己莫大的羞辱,而这里头听訞的杀伤力占了一大半。
如此羞辱,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更何况是人皇。
夺妻之恨,谋反之罪,两条之中任何一个都够得上他轩辕被砍头了。
姜离不想看到轩辕,挥手打出一股劲力将轩辕扔到一边,径直上前看向听訞。
“听訞,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看着听訞的头顶道。
听訞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此,她急切地喊叫:“轩辕哥哥,你不要管我,你快走吧!”
姜离气得嘴角只抽,蹲下身一把捏住听訞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无情地嘲讽她:
“事到如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为别的男人操心,你说说看,本皇该送你一个什么样的死法,才能配得上你这份痴情呢?”
听訞凄然落泪,再也没有了她往日里媚而不妖的清贵气质,哭着哀求道:“陛下,求求你放过他吧,你要杀就杀我,轩辕哥哥不能死,他是……”
“住口!”姜离用从未有过的残酷眼神临摹听訞的面庞,嘴角露出恶魔才有的笑意,一字一顿道:“本皇赐你戮脯之刑可好?”
说罢,他又恶狠狠看向一旁狼狈不堪的轩辕,残忍一笑道:“当然,你的轩辕哥哥,本皇不会杀他,赐他宫刑日日为你描画形貌。”
听訞出身小部族之家,自是不懂这两种刑罚的厉害,哭着道:“陛下只要答应让轩辕哥哥活着,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轩辕则不同了,闻言不禁恨声大叫:“人皇,你卑鄙无耻,要杀要刮直管冲我来,不要为难她。”
姜离深深看了一眼听訞,松手起身,满面厌恶道:“不必在本皇面前惺惺作态了,看着恶心!”
一阵风起,大雨顷刻而至,绵密的雨点砸进尘埃里,溅起尘烟朦胧一片,也掩盖住了听訞的哀哀哭泣之声。
姜离转身,一任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躯和头脸,再也不愿多看一眼那两个泥浆里互相搀扶的男女。
他仰头直面大雨的侵袭,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冲刷掉满身的耻辱。
一日之间倚重的部将背叛,心爱的妻子背叛,这般不堪的经历他该如何承受?
杀与不杀,皆成羞辱。
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刻,能比此刻更为愤恨。
姜离痛恨轩辕和听訞,更痛恨自己,因为他不合时宜的心软,竟然无法真的对听訞痛下杀手。
背对着二人,姜离沉沉道:“听訞,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你跟他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们。”
雨丝绵密,听訞的鬓发打湿成了一绺一绺粘在脸上,便是哭红了的眼眸和这般狼狈,依然难掩她姿容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