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是回到沈钧一案……沈钧虽然已经没有在朝为官,但毕竟他的身份和声望在这摆着呢!将如此德高望重的大儒发配去挖矿……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韩子德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子德兄的意思是刑不上士大夫?”张岚虽然敬他三分,但也面对理念冲突却不肯退缩,“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咱们秦府最讨厌的就是刑不上士大夫那一套!在这儿,没人能享受特权!”
当着秦国城的面反驳说“咱们秦府”云云,估计有外人在场都得听晕喽——难道秦国城不是秦家少主吗?
抱歉,还真不是。
在张岚眼里,这只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酸书生罢了——明明完全不赞同秦府理念和价值观,却仍能坐到如此高位,不是靠他妹妹谁信?
其实不光是张岚,所有秦府一系的人都是如此看待秦国城的,而这整个体系的不认同也是秦国城最大的压力来源。
“……”韩子德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刑不上士大夫难道不是世人皆知的真理吗?为什么到张岚这里却变了?
孙子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而老子开篇既提道可道、非常道,其实讲的都是一个道理。
在南宋官场,“刑不上士大夫”似乎已经成为了普世真理,然而在肖恒这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才是真理。
在教育资源被垄断的年代,士大夫阶级作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皇帝不仅得拉拢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某些情况下甚至还要受到这个利益集团的操控,所以这才有了“刑不上士大夫”。
但随着教育资源的逐渐开放,开民智之后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才会成为普世真理。
为什么?
因为相较于“天子”,“庶民”才是大多数。
庶民当然不希望自己头上还有特权阶级,更不希望有人侵犯了自己利益之后还能以“刑不上士大夫”的特权逃避法律的制裁。
人所言说之道理,是会随着时间、随着主体阶层的跃迁而改变的,并非所有道理都能永恒常在。
大佬们吵得厉害,而肖恒的那两个小学生却只能正襟危坐的听着。
他们两个不是没有说话的资格,而是没有说话的余地……大佬们的唇枪舌剑他俩根本参与不进去!
甚至别说参与了,就连四位大佬在争论他们都是听得懵懵懂懂。
这两位一年前还只是个普通佃户家的孩子,这一年来虽然读了不少书、经历了不少事,但却没有半点朝堂经验。
肖恒之所以将他们两个塞进来,除了有平衡传统读书人太多的问题之外,最重要的也是想让他们两个多学多看,为以后执政一方打下基础。
不过随着大佬们的争吵越来越激烈,两小的目光也不断的往旁边飘……
那里,坐着秦府的最高领袖,可以一言而决沈钧一家生死的真正大佬——肖恒。
面对两小投来的求助目光,肖恒摆了摆手。
是的,肖恒一直都坐在角落里,饶有兴致的旁听那四人的争执。
难道肖恒不知道秦国城的倾向吗?难道他不知道张岚嘴臭的尿性吗?
他当然知道。
这两人放在一起肯定要大吵特超的,但肖恒为什么还要拉秦国城这个传统文人“入阁”呢?
因为有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对声音并不是件好事。将不同观点、不同派别的人拉入执政阶层,并给他们提出意见的能力,这就跟皇帝设立御史制度是同样的道理,都是为了在自己做错了的时候有人能指出来、拉一把。
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犯错。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把秦国城拉秘书处也是有着这种考量……现在这位不就已经发挥作用了吗?
若是都按照肖恒的意思,沈钧一家斩了就斩了,送去挖矿也就挖了……但秦国城的反对让肖恒意识到,有些事情也的确不能如此简单轻率的处理。
虽然秦府培养人才的能力很强,完全可以不依靠传统儒生体系输入人才,但别忘了蜀地的舆论还掌握在这些儒生的手中!
在四川日报没办起来之前,多多少少还是要给儒生手中的话语权一丝尊重。
“啪啪啪……”
肖恒拍了拍手,终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公子。”
众人齐声问候到。
“嗯。”
肖恒点头,然后也没找椅子,而是随便的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大家的意见我都听了,对于沈钧这件事怎么处理,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肖恒虽然嘴上说不成熟,但谁都知道这一定是肖恒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的想法是……公审。”
说完“公审”两字,肖恒就开始注意几位的表情。
公审沈钧祖孙三代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给普通民众树立一个反面教材,并且将“法治”的理念灌输到秦府所辖之地。
“公审?那谁来审呢?”韩子德问道。
“那就要劳烦您几位了。”肖恒笑道。
目前蜀地除了秦府所在的益州与恭州之外,其他地方仍然延续着南宋时期的统治——也就是当地都是还有县丞、县令的!
看若是让某位县令来公审沈钧一家,那天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事实上也就只有秦荐和秘书处的这三位有资格提审沈钧了。
“也好……至少能给沈相一个公道。”秦国城点头道。
“至于公审时间……”秦国城的目光飘向了肖恒。
“你们自己安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