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州城外,黄老爷家。
几天前这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好多人,而现如今却门可罗雀,往日的热闹都不见了踪影。
厅内,仅存的几人正在说着什么。
“李员外的侄子也走了?”
“走了,还有张家的小儿子也走了……过两天我也该走了。”
“秦府这是以本伤人啊!”
“谁叫人家势大呢?连蒙人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咱们又算个什么?”
“还不是沈钧搞的鬼?还以为跟对了人呢……现在看来,沈钧也是草包一个!”
“切,还宰相呢,人家肖恒动动小手指他就没辙了。”
“谁说不是呢!”
“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听说以前在临安沈家势大的时候,沈钧在肖恒手上都没好果子吃,又何况到了人家的地盘呢?”
“走了走了……我家老爷明天要去益州,我也得跟着。”
“去益州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求见秦大人!”
“求见他做什么?”
“呵呵,你说呢?当然是负荆请罪啊!不然等人家稳下脚跟来还有咱好果子吃?”
“……”
“你也劝劝你阿爹吧!”
“是啊……”
说罢,几人也是各自回房,收拾了东西就出门了,看那架势应该是不回来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中,一个书生仍然呆坐在黑暗中,目光呆滞的望着手中的茶杯。
黄老爷无意中路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阵低语从那书生的方向飘来。
“不应该啊……”
“不应该这样。”
“我都算到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黄老爷脚步微微一顿,看着那个已经陷入自闭的公子哥,不由叹了口气,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安慰道:“沈公子,算了吧……咱们斗不过秦府的。”
“不,我不甘心……”沈公子抬起头,望着黄老爷低沉的说。
然而只是这么个抬头的动作就把黄老爷吓了一跳!
这才几天啊?
这沈公子原本是一个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此时不仅眼袋青黑、满脸暗沉,而且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
“你,你没事吧?”黄老爷心都揪起来了——这沈公子可是沈钧的亲孙子!这要是死在他们家那他可什么都说不清了。
“我没事……”沈公子摆了摆手,沙哑的说。
“……沈公子,大势已去,还是回家早作打算吧。”眼看着沈公子的这个状态,黄老爷不敢留他了,万一真死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也好,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沈公子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那个……沈公子?”黄老爷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开口叫住了他。
“……”
沈公子慢慢的停住脚步,侧过身来看着黄老爷。
“我还会是派个人送你回去吧。”黄老爷不放心道。
“……那就多谢了。”沈公子拱了拱手,然后就在门口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黄老爷赶紧去了后面,叫人架上牛车赶到前院,然后这才恭恭敬敬的将那个瘟神给送走了。
沈公子坐在吱吱嘎嘎的牛车上,无神的双目不自觉的飘向码头的方向——那里的货栈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
按理说码头边上的货栈只是个临时存货的地方,但是上一次运来的粮食简直太多了,不仅直接将秦府的粮仓都填满了,甚至连府衙内的官仓都被用来存放粮食了。
在这种情况下,以大米为首的粮价那叫一个直线下跌,不仅是恭州城附近如此,就连沈府那边的粮价都开始崩盘了,最低的时候甚至跟秦府的价格差不多!
沈家在蜀地原本就立足不稳,是因为觉得战乱必然会导致粮价上涨的关系所以早早地就花出去大笔银子来换成了粮食,就等着兵荒马乱的时候再卖出去赚钱了。
可谁曾想肖恒直接出手干预市场,一下子就将粮价打压到不足他们本钱的一半来卖。
如此一来别说赚钱了,就连从临安带来的家底都差点赔没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秦府所赐。
车辕向北,车辙向南。
老牛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带着沈公子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渐渐的,码头已经看不清了,而沈公子的心也渐渐的静了下来。
不慌……
不用慌!
蜀山要塞群之外毕竟已经改天换地了,问题是秦府即便到现在仍然在吸收着各地跑来的难民……以蜀地本身的农业水平肯定养不起这么多人!
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那是有数的,而整个蜀地的耕地一共就这么多,就算那肖恒真的星宿下凡,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不是?
所以最终这粮价一定还会上涨的!
现在的低粮价不过是个假象!
秦府这是在透支自己的潜力这才堪堪挡住了这波来势汹涌的攻势。
一定是这样的!
即便到了秋天,新收上来的粮食也一定不够那么多难民吃,到时候秦府仍然得对外购粮。
而稻谷却可以储存两到三年,目前沈家储存的粮食完全可以等明年蜀地粮荒的时候再来抛售!
就是这样没错!
沈公子越想越是兴奋,想到关键之处还情不自禁的拍起了大腿。
“沈公子,你没事吧?”赶车的车夫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沈公子摆摆手,乌云密布的表情终于展露出了一丝宛如朝阳般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这丝笑容彻底绽放,就见沈公子的表情一点点的又冷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连忙问道:“沈公子?又怎么了?”
虽然嘴上问着,但心中觉得这位沈公子又哭又笑又发愣的简直就是神经病。
如果车夫再细心点的话就会发现,沈公子的视线在旁边的蜀江上……在那里一艘打着沈家的旗号和“巨轮”正在缓缓的向上游的码头靠近。
不,不是一艘!
无数平底沙船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