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回想起下午时分的争执。
当时郑国从宫外而来,携带的是各县上报的,有关今年粮食增产普遍在两成以上的报告。
也因此,郑国建议,他准备将今年的纳租额提高一成。
按照他的计算,这样算下来,黔首们手中留下的粮食,最差也会和往年持平,很多的人家,只多不少!
而对于官府来讲,多收的粮食,正好可以填补这段时间因为平粜而产生的缺口。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这样,接下来在关中开挖沟渠的事情,就有了充足的粮食保障。
扶苏乍一听,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毕竟秦国是一个什么都管的大政府,而在他的决策下,这些收上来的粮食,也能做到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他是咸阳城周边的一个农户。
在新的一年里,用着新式的耕犁、耧车等农具,田间地头堆肥,不避风霜雪雨,辛劳了好几个月,田里的粮食产量比上年多了很多。
结果这时候,官府突然调高了纳租额,辛劳一年的粮食,大多被官府拿去了,自己家里留下的粮食,和去年留下的一样多!
啊这……
所以,这就是他和郑国产生分歧的一个点。
郑国的理念,采用的是商鞅当年所说的‘弱民’之术。
既‘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抑制子民的欲望、智能、意志、权利和人性,实现君主对国家的统治。
但商鞅时期的‘民’,和现在秦国的‘民’,以及后世的‘民’完全不是同一个阶级。
商鞅时期的秦国,很多地方还属于部落氏族制,如果不通过所谓的‘驭民五术’去收拾掉这些‘豪民’,则不会有后来秦国的兴盛。
但现在不同了,在‘户有二丁以上不分者,倍其赋’的政策下,现在的‘民’,叫做黔首。
所以扶苏认为,今年的纳租额,应该和去年保持一致,不妨让黔首们将多收的三五斗,留在自己手里吧。
而郑国则暗示他让内侍们回避,之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就是纳租额减少了之后,百亩之家和万亩之家,谁的获利更多?
此话一出,扶苏第N次打消了让老先生回家抱孙子的想法。
郑国的意思是,对于那些田连阡陌的大户,比如通过家属或隶臣代持的方式,拥有几十万亩田的公子衮,哪怕是百分之一的降税,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
而对于国家来说,这样的大户,才是造成动荡的根源。
这样的大户,也才称得上‘豪民’。
不过,这也是扶苏和郑国产生分歧的第二个点。
因为扶苏的灵魂,来自一个商业发达的信息时代。
在这个年代里,遍布着数不清的消费主义的陷阱,扶苏随便搬两个,套用到秦国,就足以让这些大户将‘多收的三五斗’,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了!
想到这里,扶苏抬起头,在他的眼前,是捂着耳朵的赵姬,以及不断碎碎念发动持续攻击的田姬。
他笑了笑,从旁边拿起了一本小册子,这是玻璃工坊送来的名册。
这其中的很多名字,虽然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
家宰。
也就是管家。
其中不乏有尉缭、公子衍这样大佬的管家。
不过在这本小册子上,他们连同自己的主人一起,都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客户,或者说,肥羊……
事情的起因,是扶苏搞起的工业升级计划。
其实说白了,就是有色玻璃的销量接近饱和,扶苏准备扩大产能,降低成本,让玻璃走进更多的中产以下家庭。
但这就牵扯到了另外一件麻烦事。
因为那些泛着绿色的玻璃窗,在半年前的时候,很多狗大户都是加钱才买到的。
如果贸然降价的话,也许会导致这些人的不满。
所以玻璃澄清剂就派上了用场。
当无色透明的玻璃出现的时候,特别是章台宫等皇家宫殿率先使用了之后,咸阳城顿时开始暗流涌动。
好想拥有!
这是所有参加过朝会的大佬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只是担心这会不会是皇室专用,很多人只是盘桓观望,并没有贸然出手。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