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县县衙中,嘉兴县令姜正轩一身白衣跪在地上默然垂首,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们分立两旁,蓝灰色衣衫的太监抑扬顿挫地宣读着手中杏黄的圣旨。
“嘉兴县令姜正轩,先有鼓动千户刘栋出兵浪战招致大败、以至地方震动;后有不经旨意私自开仓放粮,目无王法、邀买人心......”
传旨太监每说一句话、姜正轩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的嘴唇蠕动两下、最后又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把头更深地垂了下去。
他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朝廷和百姓、绝无半点私欲。但规矩就是规矩,为官者违反了朝廷的法度就是罪臣、这是无可辩驳的,
姜正轩平静地跪伏在地上,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他耳里越升越高、最后近乎于一种高频率的蜂鸣,他的思绪渐渐飘得很远,直到朴仁勇炸开嘉兴河堤的那天。
朴仁勇为了伏击明军炸开了嘉兴的河堤,汹涌而出的河水直接把附近百姓聚集的村落全给淹了。
有多少百姓死在这次决堤事件中自不必说,居住在附近村庄的百姓欲哭无泪,他们的田地和房屋都被大水冲毁,连储存粮食的地窖和粮仓都没了,只能被迫拖家带口地进县城等官府救济。
嘉兴的粮商见状立刻开始囤积居奇,不等嘉兴从临县购入粮食,嘉兴县的粮价已经在两天之内涨了整整三倍。
粮商们还恶意买通了临近的关隘和巡漕御史,嘉兴县从其他地区购买粮食的渠道被卡死,算是绝了嘉兴县令姜正轩从外界购粮赈灾的想法。
越来越多的饥民聚集在嘉兴县城,无声的愤怒开始在人群中蔓延,饥民们空洞绝望的眼睛里酝酿出了些危险的东西,一身白衣、身上有熏香气息的可疑人物出现在了人群里,一切都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整个嘉兴县的官吏们都火燎屁股似地聚集起来商议对策,与常人认为的汉民温顺可欺不同,这些官吏们可是最知道饿疯了的饥民会做出什么事的。
有明一朝,从洪武爷到崇祯爷、哪个皇帝不要平定几次大规模民变?饿疯了的饥民冲击县衙和粮仓,砍了县令的脑袋挂旗杆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朝廷毕竟不是带清,不可能真的把这些人的九族一个个株连过去,朝廷拿这些饥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把他们的首领处理掉、其余人赶回家种田了事。
为了防止地方官借口赈灾搞贪污腐败、平时就把粮仓里救命用的粮食给倒卖了,对于开仓放粮的相关手续审批非常严格,一套流程走下来起步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
但这样以来贪腐是避免了,可等地方官老老实实地把开仓放粮的手续跑完、灾民早就饿死了个球的,这时候发的就不是赈灾粮、而是抚恤了。
开仓放粮、锦衣卫上门;不开仓放粮,饿疯了的灾民直接把县令的脑袋砍下来挂旗杆。因此大明的地方官们一个比一个迷信,上任前无不求神拜佛,祈求不要让自己碰到什么天灾人祸。谁让嘉兴县的这帮倒霉鬼碰上了呢?
“调兵!立刻调兵!用明晃晃的钢刀去威慑那些饥民和混进来的白莲教徒!”
“这个节骨眼上调兵进城、你是嫌嘉兴还不够乱吗?调兵进城就是在逼那些人造反!”
“不如发动士绅捐粮捐钱吧,粮商们手里的粮食跟他们比起来就是个屁。”
“杯水车薪,士绅们顶多拿出些粮食意思意思、赚一个善人的名号,他们还等着把百姓饿死了好低价抢购田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