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相邦的昌平君熊启率先而言,高山冠术梳拢长发,锦绣红袍加身,身姿挺立,对着上首的秦王政一礼,沉声而道。
于韩非之人,昌平君自是不陌生,数年前,大王为了一见此人,不惜以身犯险,亲入韩国新郑之城,好在有武真君在,并未出大碍。
但大王对于韩非的重视,那是整个秦廷上下都是知晓的,如今韩非入秦,这般盛情之下,怕是韩非很有可能直接臻至高位。
然而,根据自己所知,或许,事情并未自己所看的那般。
“似缺法家名士之胸襟,此话……怎讲?”
秦王政闻昌平君之语,眉头轻皱,问了一句。
“法家名士之胸襟,天下之心也,诸夏情怀也!”
“诸夏各族,追朔上古,皆是同种,春秋战国诸侯分治,原非真正之异族国家分治,其势必将一统。唯其如此,自来诸夏名士,不囚于邦国成见,而以天下为己任,以推进天下尽速融会一统为己任。”
“唯其如此,战国求贤不避邦国,唯才而用也!然,韩非似拘泥邦国成见太过,启恐其不能脱孤忠之心,以致难以融入秦国。”
昌平君熊启神色不变,再次对着上首一礼,而后又对着厅殿内的其余诸人看了一眼,没有避讳,直接闲谈之,近些年,韩非在新郑所做的一切,已经表明其胸襟。
剪除韩国新郑奸佞大将军姬无夜,推行法家新郑,虽受到极大的阻碍,然仍旧在坚持推行,若然给予其十多年的时间,说不得韩国真有可能大变。
“老夫赞同相邦之语,韩非有伯夷、叔齐之相。”
紧随昌平君熊启之后,武将群体中,那很少说话的国尉为了也跟了一句,单手轻抚颔下短须,身为国尉,自然也有自己的情报。
自己所观,韩非不合秦道。
伯夷、叔齐者,乃商末封君孤竹君的两位王子,相传孤竹君遗命立三子叔齐为君,孤竹君死后,叔齐让位给伯夷,伯夷不受。
叔齐尊天伦,不愿打乱社会规则,也未继位,兄弟二人先后前往西伯侯封地考察,正值武王伐纣,二人扣马谏阻,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于首阳山。
“能如此乎?”
“伯夷、叔齐孤忠商纣,何其迂腐!韩子槃槃大才,若如此迂阔,岂非自矛自盾?”
伴随国尉尉缭之语落,静坐在上首的秦王政神色为之一怔,二人一者为文臣之首,一者为武将之首,深者来说,二人所语,乃是代表着秦廷文武两道之意。
不自觉的,秦王政颇显有些烦躁,连带翻阅手中之书的动作都有些不耐烦,双手用力的将其合上,明眸眯起,重重的抛落在条案之上。
“大王,臣郑国本韩国之人,当初更是在小圣贤庄与韩非同窗而读过,对于韩非之论,本不欲多言,然又不得不言。”
“韩非之才,绝然旷世,就是在小圣贤庄之内,都得了荀夫子屡屡称赞,郑国亦是自愧弗如,对于《韩非子》之书,郑国感佩无以复加。”
“但韩非家国一体,世代王族贵胄,数年前,自小圣贤庄归于韩国,终韩王安腐朽之厅堂而不思离韩,而且创立流沙,近年来于新郑之内,掀起不小的风浪,欲要改变韩国之心可彰显,其孤忠一可见也。”
大王对于韩非的喜爱和重视,近年来,一直在秦廷身居大田令的郑国又如何不清楚,但身入秦廷,得遇此君,所言所语,衷心而出。
韩非却是大才,但韩非却不合于秦国。
“大王应该知晓近年来,韩非在新郑西宫之内,三上《强韩书》,皆泥牛入海,如此韩王,如此朝廷,但其人仍不思离韩,其孤忠二可见也。”
“郑国因韩国谋略之术做牺牲,不得已入秦又不得已留秦,融合之艰难唯有天知,而韩非所在的流沙在趁机在新郑铲除夜幕余孽,匡清新郑气息。”
“韩非之心,不可解也!”
当初修筑郑国渠,郑国为秦国劳心劳力,秦廷上下均知,正直坦荡,有口皆碑,其人如此之言,一时间,整个兴乐宫厅殿之内,群臣为之默然。
周清位于昌平君熊启身侧,见状,神情未改,自顾自饮着酒水。秦廷上下中枢之人对于韩非印象如此,自己心中有数,现今还轮不到自己出言。
但对于连续三位秦廷重臣排斥韩非,还真是出乎意料。
“说书不说人!”
“其人如何,后看事实!”
昌平君与国尉之言已然令秦王政颇为闹心,如今再加上自己颇为重视大田令郑国,瞬间,秦王政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单手轻轻拍在条案上,沉声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