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道,这也是帝王之道!
从玄清宫出,入兴乐宫偏殿之内,距离并不长,门前宫奴传语,周清便是踏步入内,时值未时刚入不久,天色尚明,偏殿之内亦是如此,少府令赵高倒是没有跟来。
开阔明亮的偏殿之内,秦王政正自顾自一个人随意盘坐在一张条案之后,条案一侧摆放着酒水,身侧则是一卷卷因被翻阅多遍而显光滑的书简。
那些书简,周清很熟悉,从新郑归来的时候,路途之上,这些书自己已经阅览一遍,其所言所指自然也是清楚了解,也是清楚它对于秦王政代表的意义。
“玄清见过大王!”
近前拱手一礼,面上微微一笑,历经三日的时间,秦王政精气神都显得疲惫很多,但那一双丹凤双眸却精光闪烁不断,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持书简,如痴如醉。
“大师来了,坐!”
听偏殿中陡然多出来的一道声音,秦王政先是一愣,而后将目光从手中竹简身上挪移至周清身上,神情不由得同样一笑,放下手中的酒盏,指着对面的一张条案。
随其后,秦王政略微整理衣衫,将手中竹简小心翼翼的放在条案之上,远离酒水远矣,再长长的舒缓一口气,将沉浸于书简中的精神拉扯回来。
“大师此次入新郑,虽然再次邀请韩非未成,但韩非确赠其书,心性超然,原本,寡人以为韩非却为家国所累,不愿助力秦国,现在想来,谬矣。”
“韩非之才旷世,韩非之人亦是无双,他留在新郑中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家国,更是为了所有法家才学之士共有的期望。”
“那就是亲自变革一国,以验证其法,韩非身为集法家之大成者,如何没有此心,虽道路艰难,但韩非还是前进之!”
《韩非子》之书自己先前就曾阅览过,但从没有真真正正将所有的书简一口气读完,更何况,这还是韩非亲手刻印的竹简,意义非凡。
秦王政的一只手再次放在条案上刚被自己放下的书简之上,仍旧有些不舍,其言真真正正的说道自己心间深处,真真正正的为法家精要之学。
回想数年前入新郑的场面,自己问它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创立一个九十九的天下,韩非回应自己是韩国的天下,还是秦国的天下。
当是自己只是认为韩国此人为家国所累,不愿入秦,但现今从其书简所言,并不这般,以他的眼光自然也能够看清楚当今诸夏大势。
虽如此,仍旧坚持己身之见,法家之学非是空口无凭、华丽辞藻之学,而是必须经过验证的学说,他留下韩国的另一个心思怕是就在此。
“大王在观《孤愤》之书?”
周清徐徐的在另一侧条案后跪坐而下,条案之上,同样有美酒一壶,自顾自的倾倒者,又闻秦王政感叹之语,似乎想到了什么。
能够印证此刻秦王之心的也就只有这一卷书简了,乃是近两年韩非新作,似乎没有流传出来,自己也是初次看到,比起以前的书简,这卷书一字一语均是血泪斑驳。
“不错,三日前,寡人第一次阅览《孤愤》之书,浑身上下都惊起一身冷汗,从《孤愤》之书中,寡人似乎明白为何百年前商君宁愿刑场尸骨横飞,鲜血遍地,也不远离开秦国,隐世而走!”
“也似乎明白了,为何吴起会浑身插满暗箭的倒在楚悼王身侧,也明白为何百年前变法失败的申不害缘何自刎城墙,也明白为何鬼谷弟子苏秦会被暗杀,为何赵武灵王会有沙丘之劫!”
“《孤愤》之言,实属春秋数百年来所有变法者的志士请命之书,在变法之前,未来的道路他们都很清楚,但即如此,还是心甘情愿的推行变法。”
还是忍不住的再一次抓起手中竹简,一边继续看着竹简上的蝇头小字,一边缓缓回应者周清,如今的秦国上下,这番话也只有说道给大师听了。
一语落,秦王政又一次忍不住的唏嘘,先前所语的诸多人中,自己最为敬重的先贤便是商君,若没有商君,便没有如今的秦国。
孝公与商君携手强秦,相互畅谈,情意深重,公如青山,我如松柏,彼此宛若一体,这是秦国之法能够大成的根本原因之一。
没有这一点,秦法根本推行不下去!
“《孤愤》有言: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陷者,以公法诛之!其不可以被以罪过者,以私剑穷之!”
“是故,明法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诛,必死于私剑矣!韩非所言变法五不胜者:一、官爵低,二、无党附,三、朝野居少,四、缺乏故交根基,五、与君王及其亲信疏远。”
“此所以商君所以变法成焉,变法之初,领右庶长,孝公、赢秦宗族助力之,再加上景监、车英、山东六国入秦之人助力,压倒甘龙杜挚老士族,短短二十年,秦国变法有成,收复河西高原,强国初显。”
“只可惜……,虽如此,但商君虽死,其法遂行,战国以来,法家之士有成者,唯有商君!”
对于商君之人,不仅仅是秦国历代大王为之敬重,就是朝野上下亦是敬佩多矣,在当时的秦国,施行变法,那是何等的勇气。
一如韩非所言变法五不胜,商鞅变法大成即是其自身的选择,也是秦国的选择,军功爵下,庶民也可封侯,耕战之下,农夫亦可有爵。
“大师所言深得嬴政之心也,数年来,大师屡屡为秦出奇策,虽为道家天宗之人,但寡人观之,才学冠盖诸夏士子多矣。”
“不知大师对于《韩非子》之书如何评价?”
细细聆听周清之语,秦王政蔚然大悦,而后,自顾倾倒一杯酒,双手举起,与对面的周清礼仪而落,共饮之。旋即,一双明亮的丹凤之眸落在周清身上,单手指着身侧散落一地的《韩非子》,轻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