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毛文龙陡然如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压力,李长寿心底里反而是逐渐平静下来。
如果都这般状态了,毛文龙却还不愿意听这等最简单的大实话,还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
这东江,俨然也没有什么好呆、好留恋的了。
你骗别人可以,可若你连自己都骗,哪还能有个什么意思?
且不说,这东江已经开始进入到生命末期了啊……
看李长寿竟然并不畏惧自己的威势,反而是极为坦诚的跟自己对视,乃至,隐隐还有着某种不可说的关心,毛文龙一时也有点发懵了。
但转而,毛文龙心里便是不住摇头失笑。
若李长寿真是庸人,言听计从,又怎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几如以一人之力,扛起了整个朝鲜的局面?
有因才有果哇。
只是,思虑间,毛文龙的整个气势也开始萎靡下来,整个人更是直如又苍老了好几岁一般,那等疲惫与深沉,刻入骨髓。
他再开口,声音都是充满了不少嘶哑之感,有些虚弱的看着李长寿的眼睛道:“小李子,除了这,我东江,便别无选择了么……”
看着毛文龙居然在自己面前,如同是卸下了防备般、露出了这种真实的模样,李长寿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看着毛文龙眼神中那等疲惫的真诚,李长寿转而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聪明人说话,又何须再藏着掖着呢?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长寿叹息道:“帅爷,鞑子此次大兵压境,几乎汇聚了举国之力,铁山这边,说到头不过还是个小城!已经这般,便是想守,又怎还好守啊。至少卑下一时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毛文龙静静看着李长寿,沉吟半晌才道:“有话就直说!畏畏缩缩,藏着掖着,又是什么好汉子了?”
“……”
见毛文龙又转变了态度,几如长辈般对自己发脾气,李长寿一时也有些委屈。
片刻,负气一般低声道:“帅爷,此役,朝鲜这真出啥事,怕也不能都怪到咱们头上吧?鞑子分明是倾巢而出,若是辽西那边但凡有什么动作,何至于鞑子这般肆意,直接长驱而……”
“住口!”
眼见李长寿说着就要‘没谱’,毛文龙气势再次提振,低声喝止。
毛文龙都这般了,李长寿自然不可能再往下说,当着毛文龙的面编排辽西那帮大爷,却也是负气般锤了下头,眼睛都有些发红。
“哎……”
或许是这样压迫李长寿一个年轻人,毛文龙也觉得不好了,止不住长叹息一声,疲惫的老眼有些浑浊的看向了窗外的一株腊梅,似是跟李长寿说,却又似是喃喃自语般道:
“一晃,都这么些年了。当年,我等在刘綎刘大帅麾下,何等意气风发?在南线向老寨进军时的那一幕,恍如昨日啊……可惜,此去经年,早已是物是人非……”
说着,毛文龙又有些欣慰的看向了李长寿的眼睛,低声柔和的道:“一晃,小李子你都这么大了……”
“帅爷……”
李长寿此时自然是感觉到了毛文龙的真情流露,也有些触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毛文龙笑着摆手道:“行了,小李子,某知道,你小子有大志向,老夫这一套,对你是行不通了。不过,对于铁山之局,你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看着毛文龙疲惫却又止不住带着某种憧憬的看着自己,李长寿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老头,显然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模样那。
奈何……
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
人生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