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宜民见妻子躲开,有点尴尬。
转而又想,妻子是大家闺秀,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举止端庄,是他唐突了,毕竟是在岳父家,妻子总要注意举止。
“怡珍,我中了,第三十名。”
叶怡珍微微点下头,道:“恭喜,你先坐。”
她倒了杯茶递过去,钱宜民接过来感激道:“多谢你,有你照顾家照顾孩子,才有我的今天。怡珍,我知道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我求你,跟我回家,以后我们一家不分离。”
“以前的事不提,我想说说我的决定。”
钱宜民心中一喜,妻子原谅他了,主动说以前的事不提。他就知道,读书人家出身的女子,不会像小户人家的那样胡闹,前一阵子也是因为太伤心,只要他诚心诚意认错,悔改,妻子会原谅他。
“你说,我都听你的。”
钱宜民激动,更盼望着妻子说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她们母子回钱家,只要妻子愿意,父亲还能说什么?
妻子总归是樊山长的外孙女,会顾全大局。
叶怡珍平静说道:“我要和离。”
钱宜民不可置信,一下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
“我要和离。”
钱宜民心里升上一股气,他压了压气恼,道:“你还让我怎么做?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可是我低三下四认错,我父亲给你爹低三下四。就算你生气,你赌气,可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也不该继续闹下去!我说了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为了接你回来,我爹不认钱家骨血,还想让我们怎么样?”
叶怡珍看他涨红着脸,眼睛冒火,心中悲哀。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其实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他觉得他认错是低三下四,觉得当媳妇的她,钱叶氏让钱家在叶家面前低三下四,让当儿子的他当丈夫的他难堪。
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家值得她回去用后半辈子时间埋葬吗?
“你可以不用低三下四,我不需要,我叶家也不需要。”
钱宜民回过神来,哀求道:“怡珍,是我说错话,我求求你,为了向阳兄妹,原谅我,跟我回家。”
要是之前,叶怡珍会问他,养外面的人,接外面的人来应天府生私生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向阳兄妹?
现在没必要问这个,问了只会是证明自己不甘心。
可她没有不甘心,以前是以前,现在的她不再想和这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就是在一个屋檐下呼吸,都会痛苦。
上次在这里见他,有着伤心,有着哭泣。这次,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是钱宜民?
是我嫁了十年的丈夫?
“我知道你为何一直瞒着,为何不接她们母子回钱家,为何想让我收养你们的孩子,你和她离开,离我远远的。”
钱宜民想说话,叶怡珍继续说道:“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你知道我的性子,知道圈破了会如何,所以你不敢说,想尽一切办法离我远远的,怕在一起会露出破绽。何苦?”
钱宜民眼里露出痛苦,缓缓跪下。
“出嫁前,外祖父说女子不必心高气傲,我还是心高气傲了。夫妻多年,你明白,我自己却不明白,以为我很贤惠,其实我骨子里还是心高气傲,所以我接受不了。我知道我当儿媳当妻子你说不出一个不字,可是你的心还需要一个心里装着的人,那人不是我。”
“不是,我心里有你,我们夫妻十年……十年的夫妻,不是假的。”
叶怡珍看着跪在她面前流泪的钱宜民,是呀,十年的夫妻,不是假的,只是把她当妻子。
“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向阳兄弟会写字我就教他们写这段话,背这段话。我需要的丈夫也应该是如此,或许我心底一直心高气傲,现在我不想隐藏,你不必受委屈,我也不想受委屈,不是因为赌气,我只是想做回我自己。”
钱宜民脸上一阵白,他听明白了,妻子觉得他不配,不配和他当夫妻。
之前的贤惠都是假的,他心里的感觉是对的,妻子一直瞧不起他,觉得嫁给他委屈了,觉得是樊山长的外孙女嫁到他钱家委屈了。
钱宜民慢慢站起来,脸上有着羞愤,道:“和离?你不考虑你外祖父?不考虑你父亲?不考虑向阳兄妹?”
叶怡珍说道:“这些不是你考虑的事,孩子我会带走,你可以好好安排那一个孩子,你不是说了吗?总归是你钱家骨血,是你亲生子。”
钱宜民摇摇头道:“我不会答应,我爹也不会同意。向阳他们姓钱,你别以为你爹是府尹就想带走我家骨肉。”
叶怡珍说道:“我不是和你商量,是告诉你我的决定。”
钱宜民大声道:“向阳哪?我要见儿子!”
叶怡珍不怕他大声,孩子们小弟带到豆家去了,她不会让孩子们看到他们夫妻反目。
钱宜民的反应能预料到,她打算说那些话,就没想再为他留脸面,因为不说清楚,丈夫不会明白,总以为她赌气要挟什么。
这时门被推开,叶田卓走进来说:“你要见儿子?我带你去。”
叶怡珍奇怪,看向弟弟。
叶田卓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眼里又有着怒气。
钱宜民急匆匆跟着叶田卓往外走,叶怡珍后面跟着。
叶府尹在前院书房和钱判官扯东扯西,钱判官急呀,几次问儿女的事,被叶府尹岔开话。
叶府尹说到这次会试和殿试,叶府尹拿出几张文稿让他看,他还以为是叶府尹所做,叶府尹说是他一个子侄所做,今年并没下场,让他看看如何。
钱判官看了,文稿写的太好了,比自己儿子强多了。
叶知府骄傲的说这个子侄是跟着他岳父读书,从没下过场,童生都不是。
钱判官庆幸,将来自己孙子有叶家和樊家,也会有此学问。
这时门外一阵急匆匆跑步声,有人敲门,门外禀告:“老爷,大门口有个妇人抱孩子跪着,求见大姑奶奶。”
钱判官一下站起来,猛地看向叶府尹。
叶府尹一脸的诧异,又皱了眉,道:“谁这么大胆?敢来叶家申冤?告诉她有什么委屈去衙门敲鼓。”
钱判官急忙道:“慢着!”
他对叶府尹说道:“我出去看看。”
说完就走,速度那个快。
叶府尹紧跟着。
到了大门口,有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襁褓跪着,看到有人出来,磕头。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
她话还没说完,叶府尹急忙说道:“你是哪家的妇人?我可给你说,我一辈子没在外面找过女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妇人刚要说话,又被叶府尹打断了。
“我叶家做人做事堂堂正正,我对天发誓我外面不会有女人,更不会有私生孩子。我有个儿子,如果是我儿子做的,我会给你个交代,会安排你们母子进叶家。”
钱判官那个急,他又不能伸手去拉跪着的妇人,不用猜,是儿子的外室。
那妇人又想开口,叶府尹又说话了:“你放心,本官绝对替民做主,你要有委屈跟我去衙门。来人呀,抬轿子出来。”
钱判官急的伸手阻拦,这要去衙门,钱家事等于告召天下了。
这时叶田卓三人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