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的清晨,大战,一触即发;
但与马邑城内的汉军将士预料中,那人仰马翻的惨烈场景不同:战争的开始,却并没有给城内守军,带来太过强大的压迫感。
一大早,远方的匈奴营盘,便涌出一队又一队衣衫褴露的奴隶,以几十人为一组,各自合力举起一架架极为简易的木梯,朝着马邑北城墙走来;
来到城外约摸三百步的位置,督促奴隶们的匈奴骑兵们便停下角度,叽里哇啦说了些什么。
而后,便是一车又一车‘武器装备’,送到阵前,分发到了奴隶们的手中。
——有木棍,有骨棒,甚至还有石头;
其中制作工艺最复杂的,也不过是一柄柄以木棒为身,石片为刃,以藤条系在一起的石斧。
便是如此简陋,甚至简陋到让城内守军,怀疑自己这是在和原始人打仗的‘武器装备’,成为了那数万奴隶的勇气来源。
也恰恰是在匈奴一方,正忙着给奴隶炮灰分发‘武器装备’的同时,马邑北城墙墙头,太尉靳歙身侧,却有一位身着鳞甲的军官,朝城外的匈奴人竖起了大拇指。
大拇指?
不要误会;
这并不是在向城外的匈奴人比赞。
准确的说:在平举起手臂,朝城外的匈奴人竖起大拇指之后,羽林校尉全旭,还闭上了一个眼睛······
“唔······”
“三百步上下;”
“若以神臂弩发,当可杀敌千百。”
用平日里学到的距离测算方式,测算出匈奴人的大致距离,全旭便将略带请示的目光,望向了身旁的靳歙。
不出全旭所料:看出自己的意图之后,靳歙只浅笑着摇了摇头。
“首战,来着多为匈奴所属之牧奴;”
“羽林校尉,乃陛下尽出少府内帑钱所成,大可不必以神臂弩失,用于此等卑贱之奴卒。”
如是说者,靳歙不由笑着侧过头,朝城外,那迎风飘扬的长弓大纛指了指。
“此战,匈奴之来者,乃左贤王本部为首,折兰、白羊、楼烦、金山四部为从,又奴隶部族三五;”
“其中,折兰部,以下马肉搏着称,白羊部,则以‘回马射’之技傲视草原。”
“及金山,往日名声不显,然即以斧为纛,当亦与折兰无异。”
“唯有楼烦部,历来便已骑射之能闻名,更以胡弓为纛!”
“今日之战,除趋奴攻城,以耗吾汉军将士弓羽、气力,左贤王必当另遣善射之部,游射于城外。”
“此‘善射之部’,便当为楼烦游骑。”
轻声为全旭介绍过城外,这几支匈奴部族的战斗特点,又着重强调了楼烦部‘善射’的特点,靳歙便将手收回,神情满是期翼的拍了拍全旭的肩头。
“全校尉与其下令,使麾下羽林弩士射杀胡奴,莫如以重创楼烦部,以为此战之要······”
“若此战,羽林校尉可使楼烦部元气大伤,便当位首功!”
“且待日后,吾汉家再战于胡,无楼烦善射之卒,胡亦当寸步难行;吾汉家将士,也当稍有为弓羽所伤者······”
听闻靳歙此言,全旭只稍一思虑,便满是自信的沉沉点下头。
善射?
嘿!
——普天之下,谁人敢在神臂弩面前,扬言自己善射?!
要知道短短百十年前,天下对于‘善射’的最高等级赞誉,还只是百步穿杨!
至于现在?
别说百步了,在装备了神臂弩的羽林校尉,二百步的射击距离,要是没能射中敌人要害,都得让军中同袍笑话大半年!
“末将遵命!”
得到靳歙的指示,全旭也不含湖,朝靳歙勐地一拱手,便朝着城墙内的羽林校尉部小跑而去;
很快,得到全旭命令的羽林弩卒,便已五人为一组登上城墙,又在城墙内均匀散开,各自找了个视野开阔,又不妨碍同袍守城的位置,背靠墙垛就地坐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已知世界,就见引来‘神臂弩’这种新式武器的战场首秀。
而在战场另一方,能成为神臂弩下第一支溃败的军队,匈奴楼烦部,必将会‘名垂青史’······
“距敌三百步!
!”
熟悉的呼号声响起,马邑城头,却尽是一片宁静;
按照关中军队的操演章程,三百步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床子弩的有效射程。
无错
但很显然:城外那些嗷嗷呼喊着,冲向马邑城墙的奴隶炮灰,却并没有让靳歙心中,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迫感。
“距敌二百步!
!”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响起,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城楼之上的太尉靳歙;
但靳歙,却依旧是沉着脸,死死盯向城外,在距离城墙三百步位置停下脚步,呼喊着、恐吓着,驱使奴隶继续前进的楼烦骑兵。
“距敌百五十步!
!”
“嗯。”
随着靳歙沉沉‘嗯’了一声,早就蓄势待发的床子弩,终于发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冲天巨响。
邦邦邦!
!
嗖嗖嗖嗖!
!
!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足近丈长、人腿粗细的巨失应声飞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近乎笔直的水平线!
而后,便一头扎进奴隶炮灰当中,掀起漫天哀嚎。
按照正常的状况,床子弩距敌三百步而发,一支巨失,往往便能杀伤数名敌人,并对即将发起冲锋的敌人,造成极大的震慑;
但在今天,马邑城头上的床子弩,却是刻意将城外的奴隶炮灰们,放近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毫无意外:短短数里长的马邑城头,仅仅只射出八发床子弩失,便对城外的奴隶炮灰,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也几乎是在那一杆杆巨失,终于在城外二百多步的位置坠落在地的同一时间,奴隶炮灰们身后的‘督军’,也开始发出阵阵呼号。
“谁都不许后退!”
“你们这些肮脏的奴隶!”
“只有杀上城头,砍下一个汉人的头颅,你们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
身后,是楼烦骑兵们高亢的嘶吼;
身前,则是马邑墙头,那八驾床子弩开始重新装填,发出一阵刺耳的绞盘转动声。
进退两年,举步维艰······
“啊!
!
”
不知是被这令人窒息的压力逼疯了,还是真的燃起了战斗意志,奴隶炮灰们的队伍当中,突然响起一阵嘶哑的呼号!
短暂的宁静之后,所有奴隶炮灰都被这声呼号所感染,纷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冲向了马邑北墙。
但在城头之上,太尉靳歙的手却悄然抬起,似是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