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义,指的自然不是仁义,而是仗义、侠义、家国大义,或者说是义气,和民族大义。
对于寻常百姓,游侠众们或许不会多么仁慈;
但对于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人,无论是同行弟兄还是军中同袍,游侠众们都总是能无比仗义。
类似‘汝妻儿我养之’,乃至于拼着自己吃不饱饭,都要让死去兄弟的孩子读上书、有出息的事,便经常发生在这个群体之间。
对于社稷,或者说某一家、某一姓,游侠众们也说不上多么‘忠诚’;
但只要是涉及外族、外邦,那游侠众们也总能以一种无比爱国,以及无与伦比的民族主义者姿态,投身于任何自认为‘对民族有益’的事业当中。
至于孝,那就更不用说了。
——即便到了后世的新时代,能对父母更孝顺的,也总是那些‘屠狗之辈’,而非高级知识分子,就更枉论这两千多年的古老时代了。
说白了,游侠这个群体,虽然大都放荡不羁、不好控制,却也极为坚定的坚持自己的原则。
用通俗一些的话来说,就是认死理。
觉得人该孝顺,那游侠众就会孝顺一生;
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无论自己身处怎样的惊险,也总是不忘挂念家中的老父、老母。
觉得该顶天立地,游侠众们就会关注每一场有关外族、外藩的战争;
只有有机会,就会毅然决然的投身其中,自带干粮、自备武器踏上战场,为自己所骄傲的民族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在周勃看来,游侠这个群体,并非是让人全然厌恶的不法之徒,而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恨又爱,恨其不争,又有些舍不得舍弃的群体。
至于在战争中,带上这样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法外狂徒,会不会对军队的战斗力、战斗意志造成负面影响,却也完全不需要周勃担心。
——这些人,或许说不上有多么服从管理、服从命令,也提不上有多么高超的战斗机巧,但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下,这个群体所能发挥的作用,却远非三五万兵马所能相提并论!
大军行军途中,为大军寻找水源,亦或是某些不为常人所指的小路、近道,乔装充作大军先头部队,侦查前方路况,乃至于在攻城过程中,用某些颇显魔幻的离奇方式破城,都是这个群体所具备的特殊技能。
虽然此番,朝堂大军的战场是国界外的朝鲜半岛,游侠群体的大部分‘地头蛇’类技能都无用武之地,但周勃也还是按照惯例,将这些地方豪杰尽数带到了身边。
——就算毫无用处,带上这些人,也起码能让关东地方稍微安生几个月、让百姓过两天安心日子不是?
想到这里,周勃便也浅笑着抬起头,眉宇间的严峻之色,也稍有了些消散的趋势。
而在周勃身前,燕相栾布却是皱紧眉头,面上满是一副郑重之色。
若说先前,周勃说‘此战,你部需要先掩护其他部队前进,之后还要折返边墙’时,栾布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那在周勃明确指出‘十五万关中大军,我两万,郦寄三万,其余十万全给你’的人员安排之后,栾布的心,已是彻底坠入谷底。
“关中兵马十万······”
面带恍然的发出一声呢喃,便见栾布迟疑不定的深吸一口气,嘴唇都有些轻颤起来。
自先皇刘邦还定三秦,正式全掌秦中以来,汉家军队,便有两句永恒不变的名言;
——论忠诚,丰沛龙兴之所的兵丁首当其冲;
——论战力,关中良家子弟组成的军队所向披靡!
对于关东,乃至于整个已知世界而言,‘汉关中兵’四个字,都永远意味着精锐!
而此战,朝堂派出十五万关中精锐,却将其中十万,都交到了栾布这个燕相手中······
“陛下于燕王,还真是宠、信有加······”
在心中发出这样一声感叹,不等栾布抬起头,就闻耳边,传来郦寄一声轻微,又无比清晰地笑语声。
“臣怎敢欺瞒大王?”
“使大王随军出行,东渡浿水,一观塞外风光,确乃陛下明诏之事;”
“此事,太后也是答允了的······”
听闻此言,栾布只嗡然抬起头,就见周勃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正看着自己点头不止。
“唔······”
“这才对了······”
“十万精锐与吾手,燕王,自当无仍居燕蓟的道理······”
如是想着,栾布终是从座位上起身,对周勃沉沉一拱手,表示自己领命。
就见周勃也站起身,稍拱手一还礼,便神情严肃的撇了眼一旁的刘长,旋即再度正过身。
“燕王随某部中军东行,燕相又身负皇命,燕国,便暂由内史治之;”
“然有一事,某当先言明于燕相。”
“——陛下口谕:凡朝鲜刀戈未止,燕国之兵马,便不可动一兵、一卒!”
“纵有天子之诏、调兵虎符,亦如是!!!”
闻言,栾布自又是一拜,表示自己明白。
“某自长安开拔之时,陛下已行诏书于上将军飞狐都尉部:但燕相遣人求援,凡飞狐都尉所部务必驰援。”
“待西归代北,燕相可备快马数十,以备不测;”
“若边墙有事,燕相则即发飞骑往飞狐迳,棘蒲侯于燕相之请,自当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