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使者直言。”
“单于此番,又欲折辱吾汉家何人?”
毫不掩饰厌恶之意的道出此语,便见刘盈意味深长的眯起眼角,望向呼延嘎多的目光,更是猛然带上了一抹冷意。
“匈奴上回遣使,单于可是曾书辱汉家太后,遗朕视母受辱,而不得血仇之恨呐······”
“时隔数年,书辱朕母之事,单于当不复为二次;”
“唔······”
“如此说来,此次,单于欲辱者······”
“便该是朕了?”
冷然一语,顿时使得呼延嘎多额角冷汗直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竟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不敢继续直视向刘盈目光深处!
对于匈奴人,尤其是‘大名鼎鼎’的左大将世袭家族呼延氏,汉家群臣也本就恨意滔天,只是碍于场合不敢发作;
待听闻刘盈这一声赤裸裸的威胁,殿内众人只立时放下顾虑,纷纷摩拳擦掌起来,似乎就等刘盈一声令下,便能让整个匈奴使团命丧当场!
见众人这般反应,刘盈却也不急着制止,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御阶下,早已大惊失色的匈奴使团。
——当年那件事,刘盈还没忘!
准确的说,是永远不会忘!
不单吕雉,凡是自诩为‘汉人’者,都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屈辱!
刘盈确信:即便在不远的将来,汉室彻底击败了匈奴人,甚至统治了整个草原,待成百上千年之后,‘汉高后吕雉为匈奴单于冒顿书辱’一事,也绝不会被任何一个华夏贵胄忘记!
因为忘记,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一个民族的消亡!
作为汉室的皇帝,汉太祖刘邦的继承人,刘盈自然应该拿出君王所应有的姿态,礼待任何一个自称为‘使者’的人。
但作为儿子,作为一个华夏人,刘盈也决不允许自己在遭受这样的屈辱之后,还能对罪魁祸首和颜悦色!
对于刘盈的怒火,呼延嘎多纵是早有预料,也是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呼延嘎多无论如何也未预料到:汉人的皇帝,一个才刚十七岁的娃娃,居然赶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斥责匈奴单于!
尤其这个单于,是被整个草原奉为神明的传说:挛鞮冒顿!
“敢对单于不敬······”
“哼!”
“早晚有一天,单于的鸣镝,会在你们的都城外响起!”
“匈奴勇士的马蹄,必定会践踏你们的田亩,将每一个男人的脑袋,都踩成碎裂的奶酪!!!”
愤怒的在心中发出咆哮,呼延嘎多面上也已是冷静了下来,重新昂起头,毫不畏惧的望向刘盈的目光深处。
——在这天地之间,没有单于不能做的事!
带着这样的信念,呼延嘎多望向刘盈的目光,也是愈发坚决了起来。
“回禀皇帝陛下。”
“吾主单于当年,并非想要羞辱太后,只是认为那么做,就可永绝汉室和匈奴之间的战火,让百姓享受永久的和平。”
“被太后拒绝后,单于也并未再提起此事,此番遣外臣前来,也不忘交代臣:代吾主单于,向贵国太后致歉。”
目不斜视的将早已打好腹稿的答复道出,便见呼延嘎多面色一沉。
“外臣带吾主单于和善之意前来,皇帝陛下,就是这么对待来自草原的善意吗?”
“皇帝莫不以为,我大匈奴的勇士不够多、我打匈奴的弓箭,射不到长安吗!”
阴恻恻一语,顿时惹得殿内汉家群臣震怒,交口斥责起呼延嘎多来。
群情激奋之下,甚至有好几个垂垂老矣的身影,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恨不能跳将而出,将呼延嘎多当庭胖揍一顿!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呼延嘎多,分明是在威胁汉家君臣!!!
众人听得出,端坐御榻之上的刘盈,自也听出了这层威胁之意。
“哦······”
不为所动的轻‘哦’了一声,便见刘盈稍一抬手,本还嘈乱纷杂的长信殿,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原来这,便是贵主单于的‘善意’······”
“即是如此,使者也不必多言。”
“朕这边下令,派卫士护送使者出关。”
“待至龙城,使者只须告知单于:汉皇帝欲于单于一战,便可······”
语调极为轻松,又极为平和的道出此语,刘盈便侧过身,用右拳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望向呼延嘎多。
“如何?”
“使者欲原路北上,无功而返,更擅起争端,为单于所罪?”
“亦或暂退出宫,沐浴更衣,尤于口鼻反复清洗,待使者能言人语,再行入宫?”
听着刘盈以一种无比淡定的姿态,道出最后这句‘把嘴洗洗干净,能说人话了再来见我’,殿内朝臣百官无不神情亢奋的侧过头,甚至朝呼延嘎多虚啐了几口。
“哼!”
“呔尔夷蛮!当吾汉家无人,君昏臣奸邪?!”
“若非陛下不准允,老夫恨不能横刀立马,斩尔首级于北阙!!!”
听着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喝骂,抬起头,又见刘盈仍是一副好整以暇,似是开战也无所谓的模样,呼延嘎多只鼻息愈发粗重,胸膛也随之猛烈起伏起来。
“欺人太甚!!!”
神情愤怒不已的丢下一句狠话,又深深看了御榻上的刘盈一样,便见呼延嘎多侧过身,大声吼出一句匈奴语。
而后,便是呼延嘎多率先一拂袖,朝宫外走去,使团其余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也跟着呼延嘎多,一同走出了长信殿。
也就是在使团众人推出长信殿的同一时间,御阶之上,天子刘盈顿敛面上轻松之色,面色陡然一沉。
“宣在京之功侯元勋,又武将校尉及以上者、朝臣秩千石上者,移演武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