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夜半时分,刘盈终是等来了‘薄夫人出宫离去’的消息,旋即便来到宣室殿。
不出刘盈所料,老娘此刻,早已是困得眼布血食,正疲惫的按揉着眼角,便是刘盈的到来, 都没能让这位太后精神些许。
见此状况,刘盈也只好摇头一笑,旋即走上前,来到吕雉身后,轻手为母亲揉捏起了双肩。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吕雉才疲惫的睁开双眼, 却并没有立刻直起身,而是将头软绵绵一侧, 顺势靠在了刘盈的手臂上。
“今日之事······”
“唉~”
“非吾欲为, 实乃不得不为啊······”
听出老娘语调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刘盈不由默然。
用双手又为老娘捏了捏脖颈,刘盈才低声道:“母后操劳国事,甚是劳苦。”
“都怪儿年幼······”
却见吕雉闻言一笑,轻轻一拉,便将身后刘盈的刘盈拉到身旁坐下,而后便满怀期盼的望向刘盈。
“勿言甚苦。”
“但吾儿可稍得安宁,此,皆不过吾之本分······”
闻言,刘盈笑着一点头,旋即强自一笑。
“母后之意,儿皆了然于胸。”
短短几句交流,吕雉面上的疲惫之色便稍退去, 望向刘盈的目光,也隐隐带上了些许考校之色。
见此, 刘盈也只笑着坐直了身, 摆出一副乖乖学生的模样,静静等候起了母亲的策问。
“嗯······”
稍一沉吟,吕雉便莞尔一笑,眉宇间,也尽是对刘盈的疼爱。
“方才,吾以妻吕氏女以为代王后之事,相问于薄姬。”
“薄姬言:代王,太祖皇帝子也;薄姬,太祖皇帝妾也;吾,太祖皇帝妻也;”
“庶子娶妻,当由正妻主母言决,断无妾室言其是、非之理······”
说着,吕雉便稍一挑眉,略带戏谑的望向刘盈。
“吾儿以为,薄姬此言,然否?”
“有此言,由衷之论几何,言不由衷者又几多?”
听闻此问,刘盈只莞尔一笑,望向吕雉的目光中, 更是带上了慢慢的恭顺。
“薄夫人所言, 皆有理。”
“及由衷者······”
“嗯······”
“代王庶出,薄姬生代王庶母,代王之婚娶,确当有母后做主,而薄姬恭闻母后诏谕即可。”
“故薄夫人所言,面似皆由衷,而无言不由衷?”
听闻刘盈前半句话,吕雉面上神情,还稍有了些严肃起来的架势;
但在听到后半句,尤其是‘面似’二字时,吕雉只稍松了口气,满是期待的对刘盈一点头。
“此言何解?”
就见刘盈稍一沉吟,便面色平和的抬起头。
“若言是非对错,薄夫人今日所言,当可谓滴水不漏。”
“——于母后,薄夫人身妾室而恭顺;于代王,薄夫人身庶母而慈爱,然虽慈爱,亦无有逾矩。”
“然儿尚还记得母后曾言:凡后宫姬嫔,由得诞皇子,而母子平安者,皆非等闲之辈?”
“故儿以为,薄夫人此番所言,其言由衷,或不由衷,皆不足轻重。”
“唯薄夫人知何事能言、何事当言,又谓何言于幕后当面,方乃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刘盈不忘笑着发出一声短叹,似是感怀道:“母后曾有言:薄夫人,乃高皇帝诸嫔姬少有之睿者、惠者。”
“得此庶母以为王太后,代王于晋阳,也当为吾汉之贤王、忠臣?”
从刘盈口中,得到虽不算那么完美,但也绝对足以让自己满意的答复,吕雉的心情,也不由愈发轻松愉快了起来。
毫不刻意的伸出手,为刘盈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吕雉便开启了对刘盈此番见解的点评。
“确如是。”
“薄姬所言由衷、或不由衷,皆无伤大雅;唯薄姬顾大局、识大体,方为吾之所重。”
“然吾之问,吾儿亦未直言以复······”
听出老娘语调中的调侃,刘盈自也是配合的一拱手:“还望母后,不吝赐教······”
便见吕雉满是轻松写意的摆了摆手,轻轻拉过刘盈的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
“嫡-庶、妻-妾之别,薄姬自当是明白;”
“代王之婚娶事有谁做主,亦非薄姬思而不能得解之事。”
“然若言由衷,则今日薄姬所言,恐字字句句,皆不由衷······”
说着,吕雉只轻笑着低下头,看着被自己紧紧捂在手心的手,嘴角不由涌上一抹幸福的笑容。
“虽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嫡庶、妻妾有别,然代王,终乃薄姬怀胎十月所生。”
“母子血脉相连,又曾历骨肉分离之痛,薄姬又如何不愿自主亲儿婚娶事?”
“——许知纵吾太后之身,亦为吾儿之婚娶是再三思虑,唯恐吾儿遇人不淑,以乱天下;”
“又枉论今,以贵为代王太后之薄姬?!”
说到这里,吕雉的面容,也是下意识有些严肃起来,语调中,也悄然带上了一抹刻在骨头上的清冷。
“代王之婚娶事,薄姬,自愿主之,亦欲主之。”
“然薄姬虽有此念,然亦如吾儿所言:薄姬,乃高皇帝诸姬、嫔之最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