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便是汉十二年年初,冬十一月。
在长乐宫长信殿外,一场盛大的仪式,随着天子刘邦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而正式开始。
时隔近月余,才得以再次见到刘邦还算健康的身姿, 云集于祭台下的朝臣百官、功侯贵戚等,自是心下稍一安。
但当天子刘邦苍老的声线,被那一排巨大的铜制‘喇叭’传至耳中时,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停止了腰,竖起耳朵,静静聆听起了老天子的诫言。
“自秦王政亡沙丘,赵高、李斯篡王政遗诏, 杀秦将蒙恬、公子扶苏,而使二世胡亥得立,尔来,足有十五载······”
语调沉稳的做出开场白,天子刘邦的面容之上,便尽带上了一抹感怀、唏嘘之色。
“王政薨而二世立,秦廷无道,赵高、李斯擅权;又二世暴虐,天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至隐王陈涉奋起大泽,天下豪杰骤出于草莽、义军云起于天下,秦失其天禄,而为天下万民所唾。”
“幸朕得布衣之身,受天命而兴仁义之师,起丰沛而讨嬴秦暴戾, 又得先祖庇护、天神眷拂,终得王汉中, 保一方太平······”
“后又三秦诸王无道,朕再起汉中而还定三秦,兵出函谷而合诸侯之力,以伐自诩‘霸王’之恶王项籍;苦战六载,大小、胜败之战无算,终得戮项籍于垓下······”
慢条斯理的说到这里,老天子便怪笑着在广场上环视一周,目光中,却是一片摄人心魄的锐利。
“朕曾有诺:阵斩项籍者,赏千金,封侯万户。”
“至垓下战罢,郎中杨武、郎中骑杨喜,各得项籍之左、右股,而受封吴房侯、赤泉侯······”
“郎中吕胜、骑司马吕马童,各得项籍左、右臂,获封涅阳侯、中水侯······”
“郎中骑王翳,得项籍首级,得封杜衍侯······”
“五人,皆得赐金二百,又各食邑近二千户, 自二百石而直入汉彻侯之列······”
听着刘邦意味深长的话语声, 又被刘邦那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只面带羞愧的低下了头。
就见刘邦面上微微一笑,语调中却听不出哪怕丝毫笑意。
“彼时,朕本以为,项籍亡乌江,天下便可安!”
“怎料项籍亡乌江至今,凡足七载有余;然朕身以为天下王,却不得半刻安宁,昼夜奔走于关东,而平逆贼之乱······”
嘴上说着,刘邦便惨笑着侧过头,望向身旁的平阳侯曹参。
“封赏有功之将士,可是朕之谬?”
言罢,刘邦又转向另一边,看向萧何那低头闭目、双手环腹的身影。
“不吝裂关东土,以王韩信、彭越、英布之辈,朕可有私?”
对于刘邦发出的问题,躬身侍立于刘邦身侧的萧何、曹参二人,却并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同时低下头去。
就见刘邦满是苦涩的一摇头,又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自东周之时,分封之制便早已有之。”
“——然纵姬周,亦不过遍封宗亲而王各处,从不曾有异姓而王者。”
“及异姓而得王一地之诸侯,亦乃代齐之田氏、分晋之魏、韩、赵三氏而已······”
说到这里,刘邦便满是自责的摇了摇头,又满是悔恨的在长阶下的众人身上扫视一周。
“分封之要,早自东周之时,便有定论······”
“异姓而王于天下之弊,更早有战国列雄以身为鉴······”
“怎奈朕,只知将士有功便当赏,却未早知此举,于天下万民之害······”
“此,皆朕之过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齐齐跪下身,对祭台上的刘邦连连叩首不止。
“陛下万莫自责,此,皆臣等之过也!”
“臣等,本皆乡野之农,幸蒙陛下知遇之恩,方得今日显贵!”
“得陛下如此视重,又为天下万民输以农税供养,臣等,本当尽职尽责,助陛下保社稷之安······”
随着十几个千石左右的官员出身,不痛不痒的说出这几声‘这都是我们的错’,这场政治秀,也自此拉开帷幕。
千石级别出过场了,如今朝堂仅有的几位九卿,自也是不甘落寞。
“陛下~”
就见少府阳城延率先出身,跪行着上前两步,便声泪俱下的对刘邦沉沉一叩首。
“陛下······”
“臣本秦军匠,秩禄不过二百石,幸得陛下信重,方得今居汉九卿之尊、食中二千石之俸禄······”
“得陛下如此心中,臣本当不遗余力,以报陛下恩德之十一!”
“然往十数岁,臣可谓一事无成,更屡使陛下蒙羞,更致今府库两虚,帝都长安!至今不得只砖片瓦······”
“此,皆臣之罪也······”
见阳城延抢先出身,周遭众人只稍一愣,便又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只是众人在心中,少府卿阳城延,多了一个‘貌似没那么憨厚老实’的印象。
在阳城延之后,硕大的广场,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宁静。
这也怪不得旁人,实在是如今的汉室,九卿级别的职务空缺,实在是太多了些······
除去已经‘登场表演’过的少府卿阳城延,九卿中其余八个位置,如今只有太仆、郎中令两个位置没有空缺!
首先是宗正,由于宗室人丁凋零,又实在没有合适人选的原因,自有汉以来便闲置至今;
紧随其后的,便是由于曾经‘关东尽为诸侯国’,而长期没有任命的内史;
而后,便是去年太上皇驾崩之后,因得任刘盈的太子太傅,而暂时卸下‘奉常’之重担的老儒叔孙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