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阳城延说了什么?
自己加价卖粮、低价卖给亲友,倒也就罢了!
甚至就连上千年以后,才被华夏官僚发明的‘火耗’,都因为刘盈推出粮米官营,而提前出现在了西元前的华夏大地!
至于以正常价格卖粮给商人,从而获取利益,那就更不用提了,就连刘盈,都恨不能为这样的人竖起大拇指,喊上一句‘聪明’!
——早在将自己受刺之事归咎到粮商头上,并以此为粮米官营开路之时,刘盈就已经做出了规定:凡是商人从少府买粮,就必须以两倍的价格购买!
这无关乎个人情感,而是因为仇视、敌视商人,本就是汉室的政治正确。
与此同时,也是刘盈想要将‘我因为粮价的事遇刺’的戏唱的更真一些,顺便敲打敲打商人群体。
在当时,刘盈也曾考虑过:会不会有百姓以正常价格买回粮食,再加价卖给商人牟利。
但最终,刘盈还是没有把这个可能性太放在心上。
至于其原因,也不难理解。
首先,当今天下最仇视商人的群体,就是百姓!
让百姓为了钱,就把平价买来的粮食卖给自己痛恨、天下鄙夷的商人,本就有些不大可能。
再有,便是即便卖了,对刘盈、对汉室而言,也完全可以接受。
盖因为自打当今刘邦‘先入咸阳’那一天起,关中百姓,就是刘汉社稷最坚实的基本盘!
百姓能从商人手里赚钱,那就算朝堂亏一点,也绝对是好事。
——按照如今汉室对官员的监察力度、能力,就算国家直接给百姓发钱,恐怕都发不到百姓自己手上!
能让百姓多个获利的途径,也不能算是坏事。
但刘盈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刻意留的口子,竟然让官僚先发现了。
——粮价二千钱,商人要花四千钱才能买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有人能以三千五百钱,乃至三千八百钱每石的价格卖粮,商人们就能抢破头!
而去年的关中,能以二千钱的价格从少府粮市买到粮食的,显然并不只有寻常百姓。
“聪明人呐······”
“以高于二千、低于四千的价格,给商人无限量提供粮食,转过头,又只需要上报粮食是‘百姓平价买走’······”
“无本买卖,一本万利啊······”
阴恻恻的笑着,刘盈终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稍叹了口气。
反贪反腐,本就是人类社会的千古难题。
尤其是在通讯落后的汉室,别说杜绝贪腐了,恐怕就连惩治抓到的贪官污吏,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这件事,刘盈前世就想的很清楚了。
——尽人事,听天命。
尽量增加监管力度,争取类似事件发生的概率降低。
想到这里,刘盈终是敛回面上的讥笑,满是严肃的抬起头。
“后日朝议,孤会奏请父皇:自今岁开春时起,少府于关中各处所设之粮市、粮仓,皆遣御史监之。”
“除遣御史以监粮市、粮仓,卿也可于少府卿曹共讨,另寻益法。”
语调沉稳的道出这番话,刘盈稍一沉思,便又问道:“去岁窃米之贼、盗,及擅权之仓吏、市令,今何在?”
就见阳城延只赶忙一拱手:“窃米之贼、盗,多逃之夭夭,官、吏亦有遁逃者;”
“因窃米而为地方所捕之贼人十数,皆为地方罪之以‘盗’,当于各地方监押。”
“皆官、吏,则多尚于廷尉牢狱,以待审讯。”
听闻此言,刘盈只稍一点头,便从座位上站起身。
“还劳少府亲往相府,请酂侯行文关中各郡县:凡因窃少府粮仓米而受捕者,皆押解至廷尉牢狱。”
面色严肃的做下交代,待阳城延躬身领命,刘盈便将面前的竹简移开,再从一旁取过一卷空白竹简,开始奋笔起书起来。
不片刻的功夫,刘盈便将上半身重新挺直,又对着竹简上未干的字迹吹了几口气,才将竹简推到了阳城延面前。
“此,乃孤所拟之《仓律》。”
“少府可先观之,再于少府官、吏共伤,以查漏补缺。”
“待此律成,孤便以此律奏请父皇,入以为汉律。”
听闻刘盈此言,阳城延纵是本就坐直了身,也是赶忙将身姿又一挺,眉宇间,也尽带上了郑重之色。
——刘盈这架势,分明是要著律!
而且是于如今汉律中的《户律》《贼律》《赋律》平齐的一篇完整,且具有特定指向事务的新律!
如果此事最终得以成行,那按照往常的惯例,单是刘盈刚才道出的‘查漏补缺’四字,就足以让阳城延,在这个新律上得到副署!
副署一个新律,虽比不上如今的丞相萧何独自编撰整个《汉律》的功绩,却也足够让阳城延喜出望外了。
——别说是如今的汉室了,就是过去数百年、往后数百年,有几个做臣子的,能有比肩萧何的功绩?
更何况阳城延,还只是个工匠出身,至今都因位列九卿,而稍有些坐卧不安的‘元勋’而已······
将激动地情绪稍按捺下去,阳城延便低下头,满带着庄严,查看起了竹简上的‘《仓律》’草案。
而当这份‘草案’的第一条引入眼帘,阳城延面上的庄严之色,便被一抹若有似无的胆战所取代。
“凡内帑、国库,即朝堂有司、地方郡县储粮之仓,又少府代民储粮之仓,皆谓之曰:官仓;”
“民窃官仓米者,黥······”
“吏窃官仓米者,死······”
“官窃官仓米者······”
“z······”
“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