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6章 老天子最后的顾虑(1 / 2)

对于刘盈目光中的那抹哀痛,刘邦却似视若无睹般,将那块沾上血污的帕子藏回怀中,便示意刘盈继续。

见此,纵是刘盈情绪有了些起伏,也终是只能将心绪暂时放在一旁。

北方的陈豨、卢绾,南方的英布都汇报完毕, 刘盈的汇报工作,自然就到了汉室的基本盘:关中。

这也是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刘盈最为关注的部分。

“去岁末,儿臣奉父皇之令,于今岁初整修郑国渠;今关中秋收已毕,修渠一事已初见成效。”

“据酂侯所言, 去岁,关中均亩产不过二石半,渭北多近三石、渭南二石余;然今岁, 得郑国渠整修之利,渭北亩产皆逾四石!”

“纵渭南仍亩产不过二石余,然今岁关中,均亩产已近三石半。”

“又关中民九十余万户,户多拥田百亩;故今岁秋收,关中得粮,近三万万四千万石。”

“依父皇所制‘十五税一’之税率,今岁,相府国库当入农税二千万石余;”

“依‘丁百二十钱’之口赋,少府内帑今岁于关中,当入口算近四万万钱。”

将今年,汉室府、库的财政收入汇报完, 刘盈的面容之上,也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抹欢欣。

“除府、库所入之税赋, 少府粮米专营一事, 亦已布局关中。”

“依少府之拟测:今岁, 关中民储粮于少府者当近二万万石;依少府代民储粮, 取‘十一’之仓储资费, 代民储粮一项,少府亦可得利二千万石,于国库所入农税持平!”

“除‘代民储粮’一项,少府亦可转卖关中粮近万万石于关东,得利亦甚巨······”

听闻刘盈说起少府‘官营粮米’一事的利润预测,刘邦纵是没到喜笑颜开的程度,望向刘盈的目光中,也是带上了一抹由衷的喜悦。

在一年,甚至只是半年前,对于‘少府官营粮米能大赚特赚’的说法,刘邦都还持有一定的观望态度。

但在今年,见识过刘盈推动官营粮米一事的手腕,以及关中各地粮仓的‘获取’、粮食的买入、卖出等事宜之后,刘邦对于此事的看法,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去年年末,代县陈豨自立为王,为乱代、赵;彼时的刘邦不过是想出征平叛,就将丞相萧何抠抠搜搜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搬了个空!

非但如此,整个关中,上至丞相萧何本人、下至无秩(年俸禄不足百石)小吏, 都经历了近半年‘俸禄减半’的日子。

结果到了今年,朝堂非但结清了年初‘欠’给整个关中官僚阶级的俸禄,甚至就连刘盈此次出征平叛,都几乎没有动国库哪怕一粒米!

可千万别觉得‘出征平叛却不动国库’,是什么不足挂齿的小事!

自有汉以来,‘但凡诸侯叛乱,府库就必定会搬空’情况,早就成为了长安中央的常态。

至于像去年那样,搬空整个府、库都还不够,还要暂时挪用官僚的俸禄,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最关键的是:去年陈豨叛乱,刘邦只不过征发了十几万大军,就已然让长安中央捉襟见肘;

而今年,刘盈出征平定英布叛乱,几乎是将如今汉室能征调的兵马全部搬来了不说,甚至还能抽出粮食,解决齐、楚两国的粮食短缺!

就算撇开‘少府能从官营粮米一事上得多少粮食、多少钱’不说,单是这样的变化,对刘邦而言就足够喜人了。

——自受封汉王至今,足足十二年的时间,刘邦何曾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不过是几年前,为了能凑够出征平定诸侯王叛乱的军费,刘邦甚至曾下令少府,发行‘汉半两’这样的伪劣币种!

而如今,‘少府官营粮米’之政才推行不到半年的时间,汉室就从过去‘府库穷的跑耗子’‘平叛还得挪用官员俸禄’,甚至要靠印钞,尤其是印‘假钞’才能维序的地步,发展到了如今,‘几十万大军出征,花几个月平叛,却不需要国库出丝毫力气’的程度。

最让刘邦感到欣喜、感到安心的是:少府官营粮米,并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和税、赋一样细水长流,能持续为府库带来收入的‘致富之道’。

所以,即便刘邦至今,心底里都还有些‘刘盈不是完美的储君人选’的腹诽,但单就少府官营粮米一事,刘邦对刘盈,可以说是一万个满意。

——也就是刘盈已经是太子,又是自己的儿子,刘邦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如果提出‘官营粮米’,并推动此事的是外臣,那刘邦就算舍不得一个‘异姓诸侯’,也起码会封一个五千户的彻侯出去!

对‘官营粮米’一事满怀认可,刘邦自也就不多插嘴,只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看着刘盈英姿勃发的描绘自己亲手为汉室绘制的蓝图。

“儿臣以为,少府官营粮米之政,已足使府、库之虚稍得缓;但关中不逢旱涝之灾,日后,便当再无‘粮价鼎沸’之事生于三秦。”

谦虚中略带自豪的道出这句‘关中粮价,自此稳如老狗’的豪言,刘盈也并没有太沉迷于已经取得的成绩,而是将目光自然地移向了未来。

“只今,关中只渭北得粮产大丰,渭南得粮之寡,仍不足秦时之七成。”

“故儿以为,即渭北已得郑国渠整修之利,则渭南之水利整修、疏通事,亦当提上章程。”

“至不济,亦当于今、明二岁冬,整修渭南已有之水利;待复数岁,府、库充盈之时,再议于渭南新开水利之事。”

“另当下,关东之土多贫而粮产不足,关东于关中粮依赖者过甚;若单以关中粮供养天下,纵今之关中尚得余力输养,然待日后,终将不堪重负。”

“又儿闻巴、蜀之地虽多善,亦土甚肥而农产颇丰,只因道阻不通,而无以输粮于关中、关东。”

“故除渭南水利之整修、疏通,及新渠凿筑,关中-巴蜀之陆路、水路,亦当为朝堂始议、拟策,以输巴、蜀之粮于关中、关东。”

将心中的腹稿娓娓道出,又低头回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刘盈才对刘邦再一拱手,示意自己汇报完毕。

而在刘盈身前,看着刘盈说到‘渭北虽然因为有了郑国渠,粮产有了不错的提升,但渭南还是粮产不丰’,以及‘为了减轻关中供养天下的压力,应该想办法让巴、蜀的粮食送出来’时,刘盈目光中闪耀着的那抹慎重,老天子的面容之上,终是缓缓涌上一抹感怀之色。

“唉·······”

“不类我···不类我······”

“然又何妨?”

“秦亡而汉兴,税赋、徭役皆已轻,战火纷争已尽消,民得安居而乐业,苍生黎庶各得其所······”

“日后之天下,当无需又一沛公·········”

暗自感叹着,刘邦不忘深深注视着刘盈那张明明不像自己,此刻却又莫名散发出英起的面庞,老天子不由摇头一嗤笑。

“嘿·······”

“少年慕艾的年齿,竟做这老儿态·······”

“也好啊~”

“虽主少国疑,然又少年老成······”

“当是社稷之幸啊·······”

如是想着,老天子终是浅笑着将腿收回,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