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4章 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2 / 2)

“故于师,父皇不必跪,亦不可跪;只须敬之、重之,便可全此礼······”

言罢,刘盈不忘浅笑着将头再低下些许,补充上一句:“此,皆儿愚见,父皇只当儿酒后失言······”

却见刘邦闻言,面上即没有流露出认可之色,也不见丝毫不愉,便是先前那抹似是闲聊的随意,都悄然消失在了刘邦的面庞之上。

“哦·······”

“民跪天、地、君、亲、师。”

“朕,则一跪天,二拜父母双亲,于师长,则敬重之······”

“嗯?”

似是强调般‘嗯?’了一声,待刘盈略有些茫然的一点头,就见老天子的目光中,陡然涌上了一抹极为罕见的严肃。

“太子呢?”

“太子,社稷之储、宗庙之后,于天下乃为君,于父母双亲,则即为臣,亦为子。”

“既如此,天、地、君、亲、师五者,太子当跪者何?又不当跪者何?”

听闻此问,刘盈才刚放下的心,便再次悬起了些。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算刘盈再迟钝,也已是明白老爹的意思了。

——此番,英布起兵于淮南,乱军之际遍布荆、楚,偏偏刘盈前脚刚平定叛乱,刘邦后脚就拖着老迈的身躯,从长安来到了丰沛故居。

虽然对外,刘邦放出的消息是‘返乡祭祖’,但刘盈先前一直认为: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几乎和刘盈出征之时,放出的‘我这是返乡祭祖,绝对没有对谁出兵的意思’如出一辙。

在刘盈看来,老天子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到丰沛,或者说‘回到’丰沛,分明是不放心平叛事宜之类。

但此刻,当一个‘为什么下跪’的话题,最终衍生出‘天子应该跪谁’‘太子应该跪谁’的问题时,刘盈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爹此至丰沛,恐怕真的只是‘返乡祭祖’······

“儿臣······”

怀着复杂的情绪,试探着一开口,刘盈却发现,方才还能侃侃而谈的自己,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说说吧~”

刘盈语结的功夫,就见老天子摇头一笑,似是说笑般朝刘盈一挑眉。

“若再不多说些······”

“嘿······”

“日后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听着老爹以一种洒然无比的语调,道出这句隐晦表示自己‘命不久矣’的话,刘盈的眼眶只嗡尔一红。

勉强将哽咽的语调稳住,刘盈终是低下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太子者,储君也,乃国朝之后······”

“于天、地,太子为臣,便当跪······”

“于君,太子亦为臣,更当跪······”

“于父母双亲,太子为子,当跪······”

“于,于师······”

“于师·········”

短短数语道出口,刘盈便再也压制不住颤乱的语调,哽咽着低下头,轻声啜泣起来。

而在刘盈身前,老天子终是翻过身,彻底平躺在了榻上,面上却仍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于师如何~”

“于师······”

“于师·········”

又被老爹轻轻一声催促,刘盈终是吸溜着鼻涕,哽咽着摇了摇头。

“太子为天子臣,然,然亦为天下之君······”

“除天地鬼神、父母双亲、列宗先祖,太子······”

“太子不跪旁者······”

听着刘盈三字一语塞,五字一抽涕的道出这番话,刘邦的面容之上,终是涌上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不错······”

“不错·········”

“皇后,教的不错······”

“太子,也学得不错······”

似是感怀,又似是调侃般道出这几句话,平躺在榻上的刘邦,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朕临行之时,长乐宫太医令言:朕之寿数,至多不过半岁而已······”

“复半岁,太子便当承宗庙、社稷之重,继朕之志,以牧此天下万万民······”

“到那时,太子,便也不可跪鬼神······”

听到这里,刘盈早已是泣不成声,满怀哀痛的跪倒在榻沿,不时摇摇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而在御榻之上,老天子闭目平躺着,继续说着这些年想对刘盈说,却没来得及对刘盈说的话。

“无论天子,亦或太子,皆当跪父母双亲;然除此二者,亦或祖辈亲长,余者,皆不可跪······”

“尤母族舅亲,或父族宗伯、叔长,亦绝不可跪······”

“待朕百年,尔可跪母、可跪朕之庙、先太上皇之太庙,及社稷宗庙······”

“凡天地之间,但可立于地,而鼻有息者,尔可跪者,独皇后一人······”

说着,刘邦便缓缓睁开双眼,却并没有起身,只见头侧向刘盈的方向。

看着刘盈跪在面前泣不成声的模样,刘邦到嘴边的一句‘记住了?’,却是怎么都没能问出口。

满是唏嘘得盯着刘盈的哭容看了好一会儿,刘邦才再次正过头,平躺在榻上,含笑闭上了双眼。

“今日之事,看出来多少?”

“英布、卢绾之事,又有何心得?”

“樊哙,也当是已送来书报,以图生路了吧?”

“说说······”

“都说说······”

“朕,都想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