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
“——大军全速奔袭,子时之前,务必进抵庸城叛军大营正南之淮水南岸!”
“待进抵河岸,若无贼备,则立刻安营扎寨,天明之时,全军务当入营安歇!”
“若有贼备于河岸······”
“——一刻之内,尽数拿下!!!”
“喏!!!!!!”
·
关中,长安以北,甘泉宫。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天子刘邦本近油尽灯枯的身体,总算是稍缓过了一口气。
虽然在心中,还是明白自己已寿数无多,但这几个月的歇养,也起码是让刘邦稍好受了些。
——就算不能活更久,也能少遭罪不是?
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即便是为了安心歇养、为了远离朝堂纷杂而趁着‘避暑’的名义多来着甘泉宫,但刘邦该操的心,却也并没有少操多少。
真要说起来,甘泉宫比起长乐宫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能少看吕雉几眼,能少发几次脾气······
而现在,自认为‘已经不能调养的更好了’的老天子刘邦,也终是面带红润的坐在了甘泉宫侧殿,笑意盈盈的看着宫女、宦官在殿内来来往往的整理行装,遍布枯纹的手,也是一下下拍打在膝上,尽显一片惬意。
“嗨呀······”
“朕这一生啊······”
“难得。”
“难得啊~”
“难得有这么舒坦的日子,能让朕享享清福~”
神情满是享受的发出几声感叹,刘邦便轻轻一拍大腿,顺势从御榻上起身。
“嘿!呦~”
“不服老不行啦······”
不等刘邦话音落下,方才感到殿门处的人影,也已是脱下布履、解下佩剑,极其缓慢的走到殿中央,朝刘邦缓缓跪了下来。
“老~~老~臣······”
“咳咳咳······”
看着老伙计这幅话都说不利索,甚至眼睛都睁的十分吃力的模样,刘邦心下不由稍一揪。
“嗯!”
一声略带恼意的低哼,都不用刘邦使眼色,一旁的宦官便赶忙走下御阶,将跪倒在地上的萧何轻轻扶了起来。
“丞相请起······”
听闻宦官这声轻语,萧何只漫长的一呆愣,旋即又缓慢的侧过头,撇了宦官一眼。
见萧何这般模样,刘邦纵是有心维持仪态,也是不由昂起头,佯装感叹着,顺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唉······”
“才不过几月未见,嗯?”
“你萧何!”
“嘿!”
“嘿嘿······”
“老啦~”
“都老啦······”
似是言笑,又似是释然般笑着摇了摇头,刘邦也没再拿捏天子的架子,大踏步从御阶上走下,便在萧何面前大咧咧盘腿坐了下来。
“来,坐,坐下说。”
忍着鼻尖的酸苦招了招手,将萧何轻手拉到面前坐下来,看着萧何颤巍巍的模样,刘邦赶到嘴边的话,一时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一人面露红光,却也尽显老态,一人更是一副随时可能背过气去的模样,疲惫的将眼皮撑起。
君臣二人就这么对视着,默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才废力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缓缓咧起嘴角。
“陛~下~之~意~···老臣~~已知~之······”
“陛~下~但~去~~~”
“朝~·····朝~中~···尚~得~臣~在······”
看着萧何似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将这句简短无比的话道出口,刘邦才刚憋回去的泪水,只如涌泉般自泪腺流出。
但不知为何,眼眶中正不断流出的泪水,却并没妨碍刘邦挤出一抹僵硬无比,不时还掺杂着哭意的笑容······
“嘿······”
“嘿嘿!”
“好啊~”
“有你酂侯在,朕出门在外,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
最后道出这一语,刘邦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哀苦,一把撑起地板,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
先前打算问的问题、准备交代的话语,此刻,也被刘邦尽数抛在了脑后。
在此刻,老天子心中,再也没有了往日那异于常人的沉着,以及天子特有的雍容。
此刻的刘邦,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且即将目睹老友先自己而去的寻常老头。
最让刘邦感到心如刀绞的是:即便是到了这一步,自己,也还是不能完全抛下‘天子’的身份,‘认认真真’伤心一会儿、哀伤片刻。
“此出函谷,待再返长安······”
“唉······”
“带曹参回京,又叫何人做齐相啊······”
满是苦涩的思虑着,刘邦终不忘再侧过头,满是哀痛的看了看还没能从地上直起身的萧何。
最终,老天子下意识赶到嘴边的那句‘萧何,你觉得派谁去?’,却变成了一句平淡,又亲密无比的交代。
“即是来了,便也不急回。”
“待朕自甘泉启程,顺路往长安,巡视朝堂有司一番。”
“自甘泉至长安,这一路,便同朕同辇而行吧······”
听闻刘邦此言,萧何又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
下意识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正要摆手拒绝,待看清刘邦那满含热泪的双眸,萧何几经思虑,终还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朝刘邦跪地一叩首。
“老臣······”
“谢···”
“谢~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