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大概到两天后的下午,刘盈一行,便抵达了三原。
与位于郑国渠下游段的莲勺相比较,三原县城无疑是更大了些,也更为坚固了些。
究其原因,便是因为三原县,地处泾水-郑国渠交叉口。
三原以西数十里,便是泾水;以北十数里,便是郑国渠。
准确的说,是郑国渠自三原西北方向约五十里的位置,从泾水分流而出。
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得三原县,早在郑国渠尚未修建的战国时期,便傍着泾水丰沛的水资源,吸引了渭北无数农户聚居。
虽说后来,秦修郑国渠,使渭北的人口分布相对均衡了些,又加上秦末战火,也使得三原县的人口数锐减。
但饶是如此,如今的三原,也依旧是个户口近二万,人口超八万的大县。
——要知道即便是长安,如今也才不过五万余户,二十余万口!
在关东,尤其是土地贫瘠,地广人稀的代、赵、燕等地,一些稍小一点的郡,也才不过十来万人口!
如此高密度的人口分布,又是地处渭北沃土之上,三原附近的土地相较于关中其他区域,自然也就相对稀缺了些。
好在刘盈此行,并没有打算久留,便也没遣人寻找落脚之处,乘车自三原穿过,便直奔三原以北的郑国渠施工地。
辇车走出三原不过数里,不出刘盈所料,阳城延便骑着一匹骡,缓缓来到了刘盈车驾前。
“少府请上辇,随孤同行。”
简单问候一番,刘盈便大咧咧一招手,将阳城延叫到了自己的太子辇车之上。
待阳城延假意客套一番,终还是‘盛情难却’的坐上辇车,刘盈也没多绕弯子,直入正题。
“渠上游之事,如何?”
正身发出一问,刘盈便稍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等候起了阳城延的答复。
实际上,阳城延也只是比刘盈,早从长安出发了那么几天。
几天前,大约在陈平持节折返长安之时,阳城延,都还在长安,主持着粮食官营的准备工作。
但这丝毫不妨碍刘盈一开口,就直接问起修整郑国渠的事。
果不其然,刘盈话音刚落,阳城延便稍一拱手,将早已打好的腹稿尽数道出。
“禀家上。”
“自冬十一月中旬,至春二月上旬,此三月余,凡少府之官奴,皆往来于关中各地,以集柳、石。”
“及冬至之时,得家上赐粮,而允诺‘开春复来’之渭北民四万余户,亦皆于家中罗织柳席。”
“至春二月初,臣重召渭北民壮,以启渠首固土之事。”
“又家上遇刺长陵,后欲兴粮米官营之政,臣亦未敢误修渠事,假少府丞杨离全掌修渠;臣则只身折返长安,以备粮米官营······”
听闻阳城延这一番稍带些严肃的汇报,刘盈面上神情,也是稍有些尴尬了起来。
——过去这半年,要说关中谁最忙,那无疑便是此刻,面带憔悴的坐在刘盈面前,对刘盈汇报工作的少府卿:阳城延无疑。
据刘盈所知:从去年八月末,天子刘邦大军开拔至今,足足半年多的时间里,阳城延满打满算,也就在家里待了十几天!
先是刘邦大军出征在即,身为少府的阳城延,忙着为大军准备军械、箭羽等后勤辎重。
之后刘邦出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刘盈便启动了郑国渠的整修工作,并派阳城延先行一步,以勘测、准备。
直到冬至,郑国渠下游河段的淤泥清理、河道减宽工作结束,自发前往修渠的渭北百姓,都领着刘盈赐下的粮食,回家编了一整个冬天的柳席。
就连刘盈,都得以在长安过冬。
而身为少府的阳城延,却是带着少府那几万官奴,在关中各地奔走,去准备编制柳席的柳条,以及用柳席卷‘埽’的碎石。
就这样一直忙带开春前后,又是刘盈在长陵遇刺,粮食官营计划被刘盈提前启动,阳城延又马不停蹄的赶回长安,主持少府大局······
刘盈很确定:在过去这半年的时间里,阳城延,绝对不止一次上演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戏码。
而这一切,都是拜刘盈这个‘爱折腾’的太子所赐·······
“咳,咳咳······”
“少府国之柱石,往半岁,实颇有辛劳。”
“待父皇班师,孤必当以此间事尽数禀奏,以请功于父皇当面!”
略有些尴尬的僵笑两声,又许下‘为你轻功’的诺言,刘盈便生硬的将话头一转,赶忙将话题重新拉回了正轨。
“修渠之事,进度如何?”
听闻此问,阳城延面上仍旧是那副严肃中,稍带些许疲惫的神情。
“已大半近毕。”
“自春二月上旬,臣便已召渭北民壮,携往冬所编之柳席,至三原聚集。”
“今三月已至,往近月,此渭北民壮四万余,另加少府官奴三万,皆于郑国渠沿岸,以柳席、碎石制埽。”
说到这里,阳城延话头稍一滞,面容之上,也是稍带上了些许僵硬。
“除去冬,自来之渭北民壮四万,二月之时,另有近二万民自来,言欲为家上修渠。”
“然臣以为,此二万余人之所来,当乃图家上如冬至般,赐粮米与民食······”
听阳城延此言,刘盈只稍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嘿!”
略带得意地一笑,刘盈便颇有些做作的昂起头。
“此,乃父皇得天下民心,得关中民拥戴之故啊~”
“得如此民心,吾汉家,又何愁不兴?”
听着刘盈毫不掩饰的往自己老爹脸上贴起了金,阳城延也只面带附和的稍一点头。
不片刻,便见阳城延继续道:“二月末,埽数十万已尽成,以埽铺渠之事,今亦近毕。”
“今已至春三月,春耕在即;只待家上往视渠,若无不妥,便可重开渠首。”
言罢,阳城延便似是如释重负般,将一直绷着的肩膀稍一松,旋即略带些期盼的望向刘盈。
见此,刘盈纵是有心问问那几十万块石砖,也终是不由心下一软。
“嗯······”
“便由少府所言。”
淡笑着一点头,刘盈便掀开了车窗,望向马车侧,那道已是同刘盈有些熟稔起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