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至义尽,以后何去何从,他已不再关注。
王卓走后,王枫雇了些伙计帮衬,倒也乐得个清闲,不时便会来到陆云那里,看他作画。
而每每到了佳节,王枫也会带着他的妻子,备好菜肴,来陆云这里,与之共度,宛若一家人般团圆在一起。
这般,陆云这凡人的一生,在晚年,倒也体会到了一种和睦的温暖。
......
这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
很大,很大。
整个州郡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层的积雪,不少的房屋被大雪压塌,路有冻死骨,已是成了常态。
大雪一直在飘,未曾停下。
许多的店铺,不得不关店,陆云这里本就偏僻,大雪来后,几乎已是见不到人影。
所有人都躲在炉火旁,等待着大雪过去。
雪很大,州郡衙门不得不组织人员清雪,城中的百姓,也被强行征调,参与清雪。
那些处于暮年的老人,也没能逃过此事,不过因为一直对陆云极为恭敬的郡王爷支会,并无人来打扰他。
这场清雪,一直持续的数月之久,王枫也被征派到了南方,整座城池已然空了大半,除了一些身份尊贵者,近乎所有人都被派往到各地清雪。
某一日,陆云走出店铺,天空依旧飘着飞雪。
数月前,这条街道上还是行人众多,颇为热闹,可现在早已是一片冷清。
望着这条街道,他轻叹一声,似在喃喃道:
“该离开了......”
言罢,他轻轻摇了摇头,关了店门,转身回了屋内。
他坐在椅子上,手掌翻动间,取出一张宣纸,平铺在桌案上,心随意动,挥毫泼墨。
陆云的化凡之路,已然走到了末尾。
这最后的绘画,他要描绘的,是从化凡起至今的每一位人。
一幅幅画卷,在他手中呈现,渐渐地,地面上的画卷,越来越多。
这段岁月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回荡,又被他一一呈现。
化凡的人生,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一幕幕人生的缩影,逐步融入他的心神之中。
许久许久后,这些画面逐渐消散,有的,仅是生死二字。
生死,阴阳,轮回。
修道之路的杀戮为死,化凡至今的人生是生。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修道是一个上山的过程,化凡是则是一个下山的过程。
此时的陆云,则是又在站在山上。
他的双目缓缓睁开,屋内的画卷早已无数。
静静的望着这些画卷,他的双手蓦然抬起,所有的画卷纷纷颤动,向着他的双手聚拢。
渐渐地,陆云的双手中,缓缓现出一枚阴阳太极图。
画卷随着太极图转动,一一落入其中,当最后一幅画卷消失在太极图中后,陆云的体内,蓦然升起了一股难名的道韵。
一阴一阳两个元婴,缓缓相融,最终融为一体,化为阴阳元神。
黑白二气萦绕周身,演化太极图虚影,一股逆转阴阳,演化生死的生死的意境弥漫而出。
“生死化阴阳,方知我是我!”
淡笑一声,陆云缓缓起身,太极图随之消散,融入体内的元神之中。
默然少许,他有些留恋的回望了眼店铺,推开店门,迎着风雪,渐行渐远。
随着他一步踏出,那原本还是垂垂老矣的老人,身躯逐渐挺拔,面上的皱纹慢慢消失。
当他来到街口时,那一袭白衣,俊逸出尘的太初仙尊,已然临世!
陆云立身虚空,回首望了望这条空空如也的街道,心中升起些许不舍。
良久,他轻叹一声,缓缓消失在了虚空。
......
溪国·南方
一座城池万里外,聚集着大量的凡人。
这里一座座简易的屋舍林立,那些被征派来参与清雪的凡人,皆居住于此。
而王枫,便居住在其中一间屋舍内。
这间本就拥挤的房内,还有住着三十多人,王枫躺在一处木床上,双目无神的望向窗外。
他思念妻儿,更思念陆云。
过往的一切,在这场天灾中,烟消云散。
妻子的身体一直不好,如今这般的冰寒雪天,能够承受吗。
每次见到身边的人冻死,他的心都在痛,那是对妻子的深深思念与担忧,
除了妻子外,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陆云。
那位早已垂垂老矣的陆大哥,身子骨在这中风雪天,能撑得住吗。
而那个拜入宗门修行的王卓,尚在炼气期,他有心去寻找父母,但以他微薄的力量,在这场席卷整个溪国的无妄雪灾面前,起不到丝毫作用。
天空的雪,始终在下。
不少的凡人,都想要偷偷逃走,去邻国。
他们早已听说,邻国无雪,万物复苏,阳光明媚。
清早,他们被看守人员唤醒,催促干活。
王枫起身,推了推身旁一个小伙子,但片刻他就怔住了,有些颤抖惨笑道:“死了......”
房内之人陆续走出,他们双目茫然,面黄肌瘦,这些月份来,开始时,食物尚能果腹,可后来便是越来越少,体力早已经跟不上了。
王枫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一个与之关系较好的汉子,上前拉起他,低声道:
“王枫,走吧,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王枫被他拉起,望着那一动不动的小伙子,再次无声哽咽了起来。
出了屋子,寒风扑面,王枫身子一凉,这时,他怀中陆云曾赠予的玉佩传出阵阵暖意,驱散了冰寒。
望着周遭那些面色麻木的人们,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逃走,他要去找到妻儿,离开这里,重新度过余生。
深夜,王枫悄悄爬起身,走出房门,寒风冷冽,他的身子不禁一抖,但咬了咬牙,还是走入了风雪中。
营地四周有军队驻足,但是他们对于逃走的人,视若未见,这样的风雪天,独自一人走出,死路一条。
王枫冒着风雪,行走在雪原上,寒风刺骨,路上尸骨遍布。
望着周遭的无数尸体,他的心中升起阵阵寒意,他不过是个凡人。
对妻子的思念,相熟同伴的死去,对未来的绝望,以及现在周遭无数的尸首,使得他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王枫蹲在地上,再次抱头痛哭起来。
许久后,他忽然察觉到身子一暖。
接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枫,不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