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杭州湾北部的某个城楼子里瑟瑟发抖地抽着一支香烟,可爆炸引起的强烈震动,不仅让我吃了一嘴灰尘,还让本就不旺的香烟头再次熄灭。
我只好从旁边正烧着的尸体上再次借火。
我——余小毛,二十三岁,今国民党第六十二军新编师一员,中尉副连长。
刚升的。
前任长官才被我拿来点了烟。
我用力地嘬着香烟,这次香烟倒是没有熄灭,不是没有灰尘从顶上落下,而是唯一剩下的残垣断壁也倒在了炮火当中。
“毛毛你个狗日滴!炮楼要塌了!还愣着干嘛?!”
我背靠在残墙上,用拇指和食指夹住香烟,将最后一口烟雾吞进自己腹中。
“慌啥慌啥?”
我升了官,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不过官威这东西在这群人面前毫无作用。
说话的人是三排二班的新班长,山西大同人,死死抱着那条被视若救命稻草的汉阳造,实际上和烧火棍无异。
“跑吧毛毛,团长都已经下命令撤退了,不再跑就来不及了。”
“他前天还说要支援淞沪嘞!”
“哐当——”
十五六的新班长跪在地上,“连长,对不住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死——”
说完他便转身跳出矮墙,然而下一秒一颗流弹正好穿过了他的脑门。
我看着他重新“回”到墙后,将烟屁股塞进他的嘴里,血沫子很快染红了香烟。
“你看,不让你跑,你偏要跑,跑出事了吧——”
我看着死不瞑目的小班长,脑海里想着我死的时候会不会也睁着眼,或者有没有人帮我闭上眼——我经常想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且我也知道这是没意义的。
我还想再抽口烟,尽管这东西并不能麻痹我的神经,在这样一场几乎一面倒的战斗中,我只当它能为我带来些小小的心理慰藉。
外面又响起了冲锋和叫骂的声音。
我本就不会抽烟,何来的烟瘾,只是作为一个从军几年的老油子,我很清楚当前困境下我们还能做什么——也只能是抽烟。
不是别的,只因为矮墙外面的街道上,正停留着一辆日本94式超轻型坦克。
这辆铁豆子一样的钢铁机器在肆意行走着,旋转着,怒吼着,炮管连着机枪齐声轰鸣着,喷出半米长的火舌。
协同作战的日本步兵以坦克为掩体,三人编队,分布在街道四周。
出去,会挨枪子儿。
不出去,会挨炮轰。
在这两者之间,我选择了另一种大部人看来更聪明的苟活方式——抽烟。
小班长身上不还有一支嘛?先抽了再说嘛,能安逸一刻是一刻。
于是,我点上了最后一支烟。
或许这很可能是我二十三年人生中最后一支烟了。
一个月前,淞沪会战正式打响,我军奉命布防杭州湾北岸。但随着淞沪会战的进行,第八集团军驻扎于此的四个师和一个旅的兵力不断被抽调至上海战场,现在只剩下六十二师和一部分地方武装。
中国军队统帅高层似乎已完全陷于应对上海的惨烈苦战,遗忘了或是忽视了位于上海战场背后的杭州湾。
中国人或许忘记了,但日本人牢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