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使者(2 / 2)

两人都觉有些奇怪,不过如此一来,街上就剩下牵着马的两人。两人自西来,夕日余韵,染得天边火辣辣。草甸上雪水还未凝,盈盈泽泽,映出天际一片炽烈滚烫。余晖一落,画卷悠长。

此时,秦苍和陆歇正是离开西齐国境,驶入了这方“两不管”地界。

此时只有两人——璃王府的小王爷和小王妃。按说出访北离、合议国事是国家间事宜,前往的使者不说仪仗之礼,至少护卫也该好几层。所以就算是知道权势动荡,此次出行得要避人耳目,可当陆歇告知自己“低调”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秦苍还是不免一惊。

“客官住店?”是个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精壮敦实,看两人朝自己的客栈走来,极为殷切地牵过两人手中马绳。

“一间上房。”陆歇坦坦然然。

“两间!”秦苍抢过话,陆歇倒也不反驳。

店家长了一副笑眼,极和气,看着眼前一对俊俏男女该是闹了架的小两口,便也不多问:“好嘞,两间上房!”

“店家,可有什么吃的吗?”两人只吃了早饭,一天快马赶路,秦苍早就饥肠辘辘;一路上灌了许多水充饥,现下一动肚子咕噜噜直响。

“不巧了娘子,咱们小店今日厨娘不在,招待不了二位。斜对面有一家面馆,二位可以去看看。”

面馆与名叫“祥福”的客栈一样,都是木质建筑,秦苍隐隐以为有走水的隐患。门和廊柱有了年头,皆是雕栏精细。山村野岭间竟也如此讲求精神追求?店面很大,从摆放的桌椅看,是按照二十多人同室就餐的情况建造的,可现下只有秦苍他们两人。或是曾几何时这里也熙熙攘攘过吧?

身形干瘪的店家上了菜,就在面馆最里的桌台后坐下,佝着身子发呆,不知想的什么。一只橘色花纹的猫咪舔着爪子,卧在厚厚的窗框上,眯着双眼晒太阳,肉乎乎的身子和主人体型着实反差。大概店家的粮都入了它的口。

碗里没什么辅菜,分量倒是给得足。好在两人都不是挑剔的,况且菜上的及时——帮忙打破尴尬。自出王府,就剩得两人,又非君臣、又非夫妇,自然也不是朋友,实在找不着话题相与。倒也是默契,对坐无言,不如低头吃面。

出了馆子,天色暗下来。二人悠悠然回到客栈,经过秦苍的屋子,陆歇突然转过身,很认真看着秦苍:“真的要自己住?”

秦苍气笑了:“是啊!”

是啊!不然呢?

陆歇也就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不大,红木窗两扇。外间是两椅一桌,内里是深色雕花大床。床上红色帷幔、红色锦被,床头红木大柜,倒像是办喜事。窗旁侧牡丹屏风后是一个浴桶,浴桶挨着一扇小窗,小窗旁置着衣架。眼下桶内乘满热水,冒出暖气,将本就烧着火盆的房间熏得如春。

秦苍半推开小窗,让烟烟袅袅往外散散。屋外是一棵粗大的花曲柳,枝叶穿过自己所在二层的窗,一直向上。月光下,枝叶与湖面上微波一道,影影绰绰。

褪了衣裙,绾起青丝,被热水浸润身心的感觉真好。

这山镇舒缓宁静,可秦苍一直觉得静得怪异,具体何处?却又说不出。泡在热水中,疑虑才与水雾一道慢慢蒸发消散。秦苍靠在桶沿,闭上眼睛,只当是自己生性多疑。

合上眼不多时,突然听到房外间木窗处响起一阵窸窣。

树枝?秦苍警觉起来。

接着一阵安静,又是窸窸窣窣,这次声音大些、远一些,像是从树木往湖的方向移动。突然一个女子大叫一声:“救!……”

声音发到一半,戛然而止,在这幽寂的山林里犹如转瞬炸雷,让人怀疑那声响是否存在过。

救命?秦苍迅速裹了衣服,出了屏风,检查窗子。窗链完好。可眼下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秦苍立在屋子中,屋中昏暗,红烛摇曳,四处影子投在墙壁上让人心生寒意。此刻再看眼前暗红色的窗、柜、雕花突然都越发显得诡异。突然,一人高的大柜子一阵响动。

荒野山村,心下发毛。

秦苍想,别怂!生死都不是第一次经历了,竟害怕这些有的没的?于是轻轻摸出新月弯刀紧紧攥住,从侧面缓缓走向柜子。柜中声响越来越大,像是有人急欲打开柜门,奈何身体无力,于是一下一下叩击。

什么“人”能力气如此小?

秦苍“霍”得将门拉开,侧身躲闪,只见一束黑影猛然击出,秦苍已做闪式,依旧避之不及,脚下一个趔趄,竟然向侧后仰倒过去。临摔在地面,看清了:那黑影是一只蓝绿异瞳的猫。这只猫并不好脾气,嘴里发出呲呲啦啦的声响,伫立在离秦苍不远处的矮凳上。

黑猫居高临下,双眼吐纳月色,此刻完全反光,不知正看向何处。没等秦苍从惊吓转为意识到屁股疼时,黑猫就迈着无声的步伐转入屏风后。接着,小窗响起枝条颤动的声音。

秦苍想,几盏窗在自己进来前都是关着的,不知这位“少侠”是几时、又是为何被关在此处的?

正想着,就听见敲门声。

秦苍神经敏感,腾然起身、按住戒指:“谁!”

“苍苍?”

是陆歇。

秦苍开了门,看见并未更衣的陆歇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

陆歇想,这……成何体统?眼前的少女黑发湿漉漉挽着,发丝凌乱,身上衣物并未完全系好,脖颈向下露了白花花一片,衣裙濡湿,沁润着肌肤,隐隐显出姣好的线条。

陆歇“刷”得移开眼,脸上浮出一丝可疑的红:“听到响动了吗?”

秦苍看对方眼神,心说不好,赶紧低头将衣服拢紧些:“嗯,怪怪的。”

“头发擦干,我们去湖对面看看。”

“现在?”

“现在。”

秦苍留恋地吸了一口室内的热乎气,尽量可怜兮兮:“我能不去吗?”

“能。”陆歇也不含糊:“只是这山岭之地,草木难生,人烟稀少;少时我曾修习过一些相地之术,今一来就觉这客栈隐隐有些鬼气,你看……”

“别!稍等,马上出来!”

后世多有说书人笑谈,西齐臭名远扬的德武将军畏水,惧痛,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