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荣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封常清身材细瘦,按照自己的理论,岂不是“吃不饱,穿不暖”所致,赶紧又轻咳一声,“当然了,这只是一般之理,凡事都有例外,还是说到这种地,以前,农户将种子播下后除了除草便几乎不管了,故此产量极低,一成的种子只能收获三到四成的粮食,此地土地贫瘠,这如何使得?”
“于是,在下便或讨取,或向居民收购,或自己到野外捡拾牲口粪便,在作物生长的关键几个时刻进行施肥……”
“城里每日不是有粪桶出入吗?”
“是的,不过区区五千人的便溺之物无法对付五万亩田地,最后还是要外出寻找,何况作物也不是每日需要施肥,但需要的时候又不够,于是城里的粪便大多数便浪费了”
“嗯,你说的甚有道理,温度,施肥,确实是关窍所在,对了,应该还有其它关窍”
“是的,守捉城建在山上,山下却是溪流纵横,一到春季便平地长高三尺,故此田地大多设在河道远处,在下接手后,便想到,‘既然每次都要泛滥,还大多是三尺高,不如提前修好堤坝?’,我便用自己编织的草袋子盛装泥土堆在岸边,一年下来边修好了一道长约一里,高约四尺,厚约四尺的土墙’”
“土墙修好之后,这一段岸边就不会受到大水漫灌了,但也会从土墙两端涌入一些,正好将土地浇湿,等河水平稳后,这一块土地便不用浇水也可以耕种了,后来在下又从高处引来了一处小渠,小渠的尽头是一个池塘,便更从容了”
“于是你的产量就提高了?”
“是的,以前平均产量只有四斗到五斗,还并不能保证每年都有,但实施了我的法子后每年可以稳定在一石左右,按照整个守捉城五千人计算,每日一斤粮,这一日便要五千斤,大约是四十石,一年则要两万石”
“五百户府兵家属,每户有田地一百亩,这便是五万亩,由于我的法子并没有完全在所有的人中推广,实际上每亩还没有一石的产量,平均在七斗左右,五万亩中,粮田是四万亩,这便是两万八千石,除去军民食用、种子,还有余力”
“这样的话,疏勒镇便不用费时费力用驼队每月将粮食从那里运到这里面来,在下计算过,从疏勒镇出发,至葱岭守捉城五百里,每月的驼队耗费相当于三倍的粮食,这耗费实在太大了,现在疏勒镇便可以将原本发给戍卒的粮食用铜钱代替,军卒一月三十斤粮,约需三百文,三百文,也就是三串而已,用驼队运输科轻便多了”
“何况此地人迹罕至,也无甚可买的,给予士卒的铜钱完全可以三个月、甚至半年发放一次,那就更划算了,而府兵家属得到了铜钱,便能置办更多的武器装备,长此以往,我大唐的疆域便会越扩越大,岂不美哉?”
孙秀荣一番忽悠让今年才三十出头的封常清也不禁有些意气风发,他伸出自己的手在孙秀荣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也,若当真如此,大唐上下都得传颂万里异域孙郎的功绩啊”
别看封常清长得细瘦,这一巴掌拍下来却几乎让孙秀荣打了个趔趄,可见此人的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接着,孙秀荣又向封常清介绍了自己制造的曲辕犁以及改进过的耙、锄等物,当然了,他还发明了用于分离粮食和渣滓的风斗,那玩意儿实在太大,便没有携带,准备去胡弩镇再打制。
封常清见到这些东西后不禁感慨万千,他说道:“想不到西域之地还有像孙郎这样的大才,还是要怪我,若不是我,孙郎也不会被发配到胡弩镇……”
“不”
孙秀荣倒是越说越有精神,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将,虽然眼下的他尚未遇到高仙芝,或者,高仙芝也仅仅是于阗镇的副使,还没有做到整个安西四镇的都知兵马使,掌管整个安西野战军的高位,自然也就没有带着牙兵四处意气风发奔走而引起封常清注意,从而萌发加入到高仙芝麾下做事的想法。
但在原本的历史上,封常清一开始在高仙芝麾下也是一位以事无巨细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参谋人员面目出现的,高升节度使,大战大勃律那是后来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封常清从孙秀荣的谈吐中知晓了此人至少在农田一事上与自己非常契合。
但孙秀荣似乎尚没有说完。
“参军,如今西突厥乃至他的继承者突骑施衰微,新兴的大食人刚刚占据河中一带不久,那里的人多半信奉袄教,与大食人的天方教格格不入,想要稳住这地方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做到的,而在东边,广袤的高原上,吐蕃人对大唐的威胁远比大食、突骑施可怕”
“别的不说,就说这胡弩镇,看起来不起眼,但其却扼控着吐蕃人进入于阗镇乃至葱岭守捉的要冲,与葱岭守捉比起来自然更加重要,在下虽然年幼,却也听胡商说过,我国虽然与吐蕃有舅甥之谊,但眼下边界处的龃龉依然无处不在,何况在前不久安西四镇还曾落入到他们手里,我国花了偌大代价才收回来,故此,在胡弩镇,对于府兵来说,恐怕功绩会更多一些”
听完此话,封常清盯着他看了许久,半晌才说道:“孙郎,你到底是有家学渊源,虽然一时低落,终有发迹的时候,既然监军下令了,我也不敢违逆,你说得对,与葱岭守捉相比,胡弩镇更重要……”
“家学渊源?”,这下孙秀荣又狐疑起来,他是犯官家属后代,这是包括喻文景、封常清在内都知晓的事,但无论如何谈不上家学渊源啊,难道自己的祖上还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
嗯,回去还是要再问一下杨承恩老爷子,上次被边令诚打断了,自己也没有再问起。
“孙郎,等会我会给胡弩镇的镇将写一封信,让他至少在你种地的事情上提供一些方便,那白镇江虽然是胡人,但心胸开阔,你在他手下做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对于这样的事情,孙秀荣只能感慨自己时常有贵人相伴,自然只能报以深深的谢意。
“孙郎,空口无凭,等天亮了,你等自去,我还是要去一下葱岭守捉城,看一下那里的耕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