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克走到近前,入得座位,见摆棋摊的少年斜眼看人,心道:“如此桀骜,必为狂者,料想有奇技在胸,有才可恃。”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公子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公子卬大声道。
“放肆!”先克的御者见此人如此无理,怒道:“我家主君的名讳岂是你一个贱庶可以入耳的?”
公子卬也不恼,背过身去,拉着长长的调子,道:“噫!那尔等可以去也。我宋卬不战无名之辈,胜之不武。”
御者还要再辨,却为先克所阻:“某氏先,单名一个克,字定之。足下大言煌煌,何不以纹枰见真章?”
公子卬指着棋盘边上的空壶,道:“倘胜无所取,败无所失,无所尽兴。故设赌金。定之兄果有较量之心,可投金于内,兄若胜,某以十倍偿之;若败,壶中黄金,尽为我有。”
公子卬轻佻地拱了拱手。
先克气极而笑:“十倍而偿,足下好大的口气。克也不须若此,一比一偿还足以。今日且教我会上一会。”
于是两人入定,猜先、落子。
先克上下不过十来目,竟然就被公子卬的白子追头堵尾,踉踉跄跄地走上了漫长的治孤之路。
先克行棋越走越慢,抖大的汗珠涔涔落下;纹枰的那头,公子卬的面上越发舒展自如,落子之余,还有空暇欣赏先克紧张兮兮的窘态。
公子卬不由得心道:“果真如那善儿妹妹所言,这先克确实是又菜又爱玩,甚至连棋向宽处行的道理都不懂。”
那先克哪里晓得对手心中这样作践他,自打父亲先且居死后,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举国上下,除了赵盾,就没有人敢触碰他的虎须。
先克又是个酷爱下棋的臭棋篓子,每日不对弈几把,手心痒痒的如同摸了山药。他家里的仆役都会下围棋——在他有棋瘾的时候,倘若没有合适的对手,他就随便拉一个下人,囫囵教了规则,就强要与之下棋。
先克的嗜好,在整个绛城无人不知,许多小贵族求他办事,也会故意输给他一子半目,给他解解馋,好托先克帮忙办事。
下人没本事下得过先克,士人们也故意输给先克,一来二去,先克就自以为棋艺精湛,人莫能敌。岂料今日开局就经营惨淡,那公子卬见先克行棋贪婪,为了圈地高效,就处处留下断点。
公子卬顺势一一攻击先克的断点,在先克仓猝补防之机,把自己的棋子走得厚重无比,而先克的棋子如同无根之木,几十子的大龙愣是做不上一个眼,还傻不愣登地往白棋的厚墙上贴,一面引战,一面被围困。
“终是败了,可恶啊!”先克的黑子走得密密麻麻,难免饮恨,脑子里不断盘桓着几处局部:“这里真的可惜,就差一口气就能反杀了;那处也是功败垂成。”
嗟叹间,一只手伸出来,把壶中的黄金掂了掂,轻笑一声,收入衣袖:“黄金二釿,聊且笑纳,慢走不送。”
先克有些沮丧,俄而又振奋起来,吩咐手下取来包裹,从中拿出三釿黄金,以手击案,大呼:“君子让头局,岂能如此作罢,三局两胜!这是新的赌金!”
半个时辰后。
“五局三胜,这是黄金六釿。”
再半个时辰。
“七局四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