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烦躁的步伐,直勾勾地盯着提弥明道:“传唱歌谣的那些坏胚子,你查出来背后是谁了嘛?”
提弥明苦笑着摇头道:“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不是什么大夫的姻亲抑或是谋臣。”
赵盾脸上愈加阴郁:“这肯定是有人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这些浪荡子一定是事先打点好的,以他们的文艺,如何编织的出歌谣?
这把火也很蹊跷——到底是谁干的?”
赵盾执政以来,树敌太多了。
“可能是狐家留在绛城的暗子,为狐射姑回国暗中铺路;也可能是老臣派对咱们少壮派的不满。上军将箕郑父、下军将先蔑、下军佐先都以及在野的襄公朝老臣士縠、梁益耳、蒯得都很有嫌疑。”
话说去年春蒐,晋襄公在夷地阅兵。老臣派的梁益耳、士榖、蒯得、先都、箕郑父都自诩资历高、曾经在阵战之上,为晋国立下大功,满以为能得到晋襄公的垂青。结果少壮派的先克(先且居之子)强势发言,要求晋襄公优先考虑狐(偃)、赵(衰)之功,这才有了狐(射姑)、赵(盾)、先克的三家少壮派,无尺寸之功,地位却能凌驾于老臣派之上的局面。
不久,晋襄公的授业恩师阳处父从周天子那里出差回来,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阳处父当年在狐偃门下求官,狐偃三年都不曾把阳处父推荐给国君,只把阳处父当一般家大夫差遣;三年后阳处父不忿,老子来晋国是为了当大官的,不是为你狐家打工的,于是改换门庭,投奔了赵家。赵衰短短三天就把阳处父推荐给了晋文公,做了好大官。
现在耳根子软的晋襄公很听阳处父的进言,于是阳处父怀着私心劝说国君:“狐射姑这个人虽然饱读诗书,很有才学,但是为人刚愎自用,不如赵衰之子赵盾贤能,让狐射姑这个人统帅晋国的三军恐怕对国家不利,不如让赵盾来挑这份担子。”
一边可以给昔日不厚道的老上司狐家添堵,一边可以为恩公报恩,阳处父算是彻底站边赵家了。
毕竟是老爹青睐的重臣,自己德高望重的老师,晋襄公当即下令把赵盾的职位从中军佐提拔为中军将,狐射姑从中军将被撸下来,做中军佐,昔日的佐官爬到了自己的头上来,对自己发号施令。
狐射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他贿赂内朝的寺人,知道是阳处父说他坏话,晋襄公八月一死,狐射姑九月就派出刺客续鞠居暗杀了阳处父。
十月,赵盾安葬好晋襄公后,以中军佐兼执政卿的身份彻查此案,续鞠居伏诛,狐射姑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抛弃家小,逃到赤狄的部落去。
提弥明给赵盾支招,派遣臾骈把狐射姑的家小和财产护送到赤狄那里去,以示宽仁。
臾骈何许人也?当初晋襄公春蒐阅兵的时候,狐射姑曾经当众羞辱过臾骈。现在狐射姑全族的性命落在了臾骈手里,臾骈的部下纷纷请命,要把狐家男女老幼在荒郊野岭屠戮殆尽,一雪前耻。
然而臾骈毕竟是日后晋国的第一谋士,一军将佐,智谋是提弥明和赵盾都远远不可及的。臾骈一眼就看穿了赵盾借刀杀人的毒计,于是阻止手下,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论:“不可以。《前志》这本书上说过,无论和人有恩还是有怨,都和他的子孙没有关系。祸不及家小,这是忠恕之道。
况且从赵大夫让我护送狐射姑一家来看,他显然对狐家十分尊重。如今我若是利用赵大夫的信任去报自己的私仇,恐怕不是君子之道。
利用别人的重新去发泄私愤,不勇;为了泄愤,把仇恨拉到自己脸上,不智;为了私事妨碍公事,不忠。
不勇、不智、不忠的事情做了出来,别人会怎么看我?以后我还怎么发展?”
于是狐射姑一家没有被冒犯一根毫毛,被臾骈护送到了晋国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