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最近西安城那边听说开起了一家肥料厂,据说还是皇家少府监名下的。”
老三不相信,皇家怎么会跟老百姓抢收粪这种活呢。
“他们跟咱的粪肥不一样,据说他们的粪都是从南洋海岛上船运回来的鸟粪,然后还经过加工后制成,那个粪听说肥力极高,皇家的许多庄园都开始在用这种粪,供不应求。”
老三教训儿子,“鸟粪就算能肥地,可哪弄来那么多鸟粪?”
“我也是听说的,据说南洋有些海岛上,那鸟粪积累了无数年,鸟粪都有几丈十几丈厚,跟挖煤一样,可以一船船的不停的挖,这些鸟粪与兽骨一起加工成肥料后,能够极大的补充地力,比咱们这种粪好的多。”
“我不信。”老三根本不信这种荒谬的谣言。
土地种植确实需要补充地力,一般就是烧秸秆,或是把灶膛里的草木灰施到地里,然后把牛羊等牲畜的粪收集起来施到地里,又或收集人的粪尿。老三他们的粪场算是对粪的深加工,经过堆积、发酵,甚至加入一些土、灰等制成上等肥料,有效补充地力。
否则一般的田地得不到补充,只能进行轮作或休耕,亩产也会大大降低。
粪肥对农民种地有多大作用,每个老农民都很清楚,乡上路上不会有一块牛屎羊粪浪费掉的。
为了肥地,百姓甚至会在冬季把河塘里的塘泥淤泥挖出来晒干后再补充到地里去。
但老三这个专业的粪场主,还真没听说过用鸟粪的,鸟粪能有多少?
老大自己也半信半疑,他也只是听说,却也没见过,无法反驳父亲,只好转移话题,“爹,我听说好多人走西口去河套垦荒种莜麦,要是遇年成好,种一年的收获,能够十年吃呢。”.CoM
莜麦也被称为油麦,耐旱而且易储,可以储存十年不坏。而河套地区原是蒙古人游牧之地,现在不断移民过去屯边,但仍然是地广人稀。
不少内地缺地可又不愿意离开家乡的百姓,就会去那边包地,也称为商屯,一般是商人们去那边承包一大块地,然后自己招人来种,地租便宜。
也有一些百姓自发的联络一群亲戚朋友过去那边包一块地一起种,只要不遇灾,一年丰收,可够十年吃。
能有这样收获最主要原因就是那边现在地多人少,所以可以粗耕广种,一人能够种上二三百亩,就算亩产量低,但架不住量大啊,平时那边不需要太多人管理,到了收获季节,则把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喊过去收获,粮食可直接在河套那边卖给官府或是军仓,价格也很公道。
等明年,又可以换一块地租,这样也不用担心地力不足的问题。
除了种莜麦,那边还主要种荞麦和红皮麦,以及油菜和土豆。
也有不少跑去河套包地的农民,这样侯鸟一样跑了几年后,便干脆在那边申请移民落户,然后就能分到自己的田地,也可以继续再包地,以往大家主要是担心河套地区的蒙古人,但几年下来,发现现在那边汉蒙相处的很好,尤其是朝廷在那边有大军,那些过去落户的移民们分了很多地,生活挺好,也就越来越多人动心,干脆就迁移过去了。
老三的大儿子也曾想着去那边包地,甚至想在那边落户,但老三不同意,他反对分家,更不希望儿孙们跑去边疆,他还是喜欢关中,喜欢八百里秦川,这片土地多好。
边地现在是好,可万一哪天朝廷控制不住蒙古人了,那到时怎么办,想回来关中平原,也没有地方了。
前面就是朱家堡。
堡子在一片台地上,村子外面还有一圈土墙,这是村墙,可防贼防盗,不过现在关中治安挺好,这片村墙倒是失去原本作用了。
村墙外,是各家的菜地,一片片的绿色,生机盎然。
看到堡子,老三心里也一阵舒畅,那是家的感觉,十分温暖。
千好万好,都不如家好。
金窝银窝,也不好自家的狗窝。
“听说圣人在西域征服诸国,如今移民去西域,都是最好的绿洲平原,特别是那新征服的伊犁河谷与碎叶河谷,据说移民过去,一人起码能得五十亩地,一户最多可得三百亩地,过去了就是地主,甚至还有草场分。”大儿子语气里满是羡慕。
虽然现在家里温饱不愁,也有二十多亩自己的家,还佃种了一些官田,又有个粪场,可家里十几口人,他兄弟三个,都已经娶妻,却都还是一大家子生活。
他很想分家另过,甚至想要去河套甚至是西域移民,想要有自己的土地,如今这么好的太平天下,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敢闯敢拼都不会差,可父亲却只肯死守着家乡,守着那个粪场,不许他们做这个,不许他们做那个。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太毛躁,不能脚踏实地,太轻浮了,很容易翻跟头的。”
老爷子很感激当今圣上,没有绍天大帝,就没有如今的新明朝,也不会有当今的太平盛世,他能够回到家乡,还能分到田地,又能安稳的过日子,税赋低,生活安定,这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呢。
他没太多野心欲望,只想着踏实的过日子,每年攒钱置买几亩新地,攒够钱再多买几辆车或是购进几匹马骡,这样粪场能够承包更多集镇,收来更多粪,多雇佣几人,一年到头下来,能多积攒些,就能买更多田。
他只想着慢慢来,并不想着去贷款或是借钱,更不愿意为了边疆的土地而去移民,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为什么要去冒险,要背井离乡呢?
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曾经的逃荒流离的生活,如今仍然偶尔会让他做恶梦。
小富即安,他就满足了。
他明白儿子的想法,但固执的认为自己经历的多,所以比儿子更懂道理,儿子太过冒险,这是不对的。
他更不希望儿子离去,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回到家,儿子似乎深受打击,心情有些低落的回自己屋。
老三叫来妻子和媳妇,让她们为全家准备好新衣服,要把最干净最体面的衣服准备好,提前浆洗好,到时迎接拜见圣人时,一定得体面光鲜。
另外,还要准备好羊、鸡、鸭、鸡蛋、米面等。
“官府也没说要进献这些啊。”老太婆有些不舍,这位年轻的时候长的跟个男人似的,五大三粗,所以就算是粪场主的女儿也不好嫁,最终老粪主也只好招了自己场里的粪工老三做女婿。
老三对这妻子倒是挺好,他主外,家里则全交给妻子打理,包括钱财粮食这些,多年来,夫妻二人倒也是配合默契。
“这不是官府有求的,是咱们自己对圣人的感激,去准备吧。”
老妻虽然嘴上嘟囔着,但也还是去准备了。
老三坐在屋里,抽着旱烟,脑子里又想起之前儿子说的那些话,皇家少府监的鸟粪,河套的商屯包地一年收够吃十年,移民西域伊犁碎叶,一口最少五十亩,一户则最多能分到三百亩地,想着这些,他陷入沉思,甚至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产生了几分怀疑。
难道真要让大儿子一家移民西域或是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