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楼把火绳缠在腰间,另一头缠在手腕上,用虎口夹住已经点头的火绳那端。
麻绳加工成的火绳燃烧的很缓慢,那一点点红色火头,在一个个的火枪兵的手上。
大家都在加紧检查装备。
赵小楼心砰砰跳着,平时实弹训练时他成绩总是很好,鸟枪练的很好,但此时仍然不免紧张。
他自从辅兵转入战营以来,训练了一年多,仅在淄川城下实战了一次,那次也仅射了一枪,结果守军就降了。
所以现在,他感觉自己仍然是战场初哥,不免紧张。
鸟枪已经装填好,他又检查了下通条。
战场上最容易一紧张把通条插在铳管里忘了取出,结果一开枪,通条射的没影踪,然后没了通条连弹药都没法装填,直接失去战斗力。
李宝泉给大家点完火,接着巡视鼓劲。
“一会都听我命令再开枪,禁止乱放铳,必须齐射,咱们哨各队铳手,分成数轮,依次开铳,都记好了,装填时牢记顺序,先装火药再装铅子,不许没倒火药就装铅子,也不要忘记把通条取下,平时训练的都不错,别在关键的时候给老子拉稀!”
“战斗的时候只管放铳,没有撤退的命令不许后退半步。”
“就算鞑子倒在脚下,也不许去割脑袋。”
“好了,老子话就这么多,大家也别慌,这前面有栅栏,我们身前还有拒马,还有长枪兵,只要别跑,咱们就安全。
实在是冲到近前了,你们铳管上还套着刺刀呢,扎他娘的就是了,都学过刺击术,怕个卵。”
队总的这番动员,倒是让赵小楼心里稍稍没那么紧张了。
他再次检查了下自己的鸟铳,确认没有忘记装填火药,没有多装铅弹,通条也已经收好。
刘队副也给大家鼓劲,“大家别慌,咱们那些帐篷里还藏着许多火炮呢,到时帐篷一掀,大炮齐射轰他娘的,鞑子冲到近前,几轮齐射就能把他们轰溃散,咱们隔着栅栏放排铳就好了,”
李宝泉回到自己位置站定,敲了敲自己的头盔,指着盔上的那面小旗。
“都记得盯紧老子,如果上面下令后撤,你们看我动了,跟着我一起撤到第二道防线,就是我们之前演习时的那个位置,除了那里,哪也不许乱跑,否则到时当逃兵砍。
平时每月几块银元养着,关键时候就得显示咱爷们本事的时候了,别看平时老子跟你们嬉嬉哈,可要是谁在战场上给老子当逃兵,不用宪兵来砍你们,老子直接拿鸟铳轰你娘的。”
“就算光荣牺牲,也不能当逃兵。牺牲了能当烈士,进英烈祠,还有三年的饷抚恤,家里有老母妻儿的,还能领一份口粮。
可谁要是他娘的当逃兵,被砍了也白死,不仅抚恤烧埋一钱没有,而且家里的分的地都要收回,别让人瞧不起!”
“听明白没?”
赵小楼红着脸,鼓起胸膛大声吼起来,“明白。”
几乎各个哨队,都在做最后动员。
到处都有士兵们高喊口号,士气很高昂。
鞑子骑兵在冲过绣江河的时候,速度有所减缓,过河后挤的很密集。
这时部署在营地明面上的火炮在一通号角声中,纷纷爆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火光闪耀,白色的硝烟一团团升起,火炮的炮架都猛的后退。
大约有上百门小炮一起发射。
从几两到几斤的炮弹呼啸着喷射而出,跃过营栅,轰向河岸边的鞑子骑兵。
明军的营地选址很有讲究。
故意选在绣水河东岸,虽然距离河有段位置,但却正好又在火炮的攻击范围之内,为的就是等鞑子半渡之时,放炮攻击。
而且算好了渡河后必然会影响攻势节奏,甚至会聚集一起,加大密度。
这正是半渡而击。
战马嘶叫。
那些刚淌过河,还没跑起来的骑兵,挤的很密集,然后就被一通炮猛射,血雾阵阵,瞬间就伤亡了得有几十骑。
这炮声,这惨叫,这血雾四溅,血肉横飞的场面,就在近前。
重重营垒后面的神策军战兵,久经训练,可也不由大受震动。
赵小楼也看的心突突直跳,甚至那一轮炮响后,他感觉自己耳朵嗡嗡叫,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刚开完炮的炮手们,却没心思管这些,他们已经在各自炮长的喝令下,迅速抄起炮刷开始清理炮膛,打湿的泡刷在炽热的炮膛里扫过,炮膛传出哧哧的水汽蒸发之声。
装填手已经迅速填入一包定装好的发射药,然后塞入实心炮弹。
其它士兵把移位的炮车炮架重新复位。
他们动作有素,此时全神贯注,按着平时日复一日的训练展开,都没时间管其它。
当装填完毕,炮长瞄准,当号声再吹响起时,点火。
第二轮齐射又开始。
炮位上再次扬起烟雾,遮蔽了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哨烟味道,炮兵们闻着却感觉无比的熟悉和陶醉,甚至让人飘飘然。
他们被刺激的极度亢奋,迅速的又完成了第三轮清理和装填,然后再次发射。
河滩,先过河的虏骑倒下大片,这火炮虽然看似杀伤力不高,但这么挤在那里轰,其场面还是非常吓人的。
上百骑的伤亡,遍地的血肉,远比近战博杀来的更惨烈和惊人。
一些满八旗甚至都被这三轮轰的失魂丧胆,晕头转向。
三轮齐射后,那些铜炮铁炮甚至已经变的烫手,甚至无法再继续连发,只能让他们稍稍冷却。
炮长们已经利用这空当,开始喝令,让炮手们准备下一轮改装填霰弹,放近些再轰。
李宝泉看着鞑子骑兵继续发起冲锋,大声吼着,“该到咱们了,都竖起耳朵听号令。”
“听到铁哨声再放铳,”
“必须放近了打。”
营外早就有提前作好的标记,标好的距离。
每十步,都有好几个明显的标记。
眼看虏骑冲近百步之内,营中军举铳放射,紧接着吹响长声喇叭。
听到长声喇叭响起,排在最前一层的李宝泉大声吼道,“准备!”
他们平时训练以四十一弓为距打靶,大约是六十多米的距离,鸟铳射程崇祯时约一百二十米,不过绍天朝的鸟铳是改良型,射程大大提升。
但平时训练,还是打四十弓距离。
敌近百步,已在射程,只不过这种距离,无法要求精准,不过对阵之时,火铳手强调的是齐射、轮射,要的是排铳齐射打击,而不是单个精准。
赵小楼听到队长李宝泉大喊一声放,于是赶紧打开火门射击。
一铳打完,也顾不得去看打中没有,赶紧开始洗铳,用通条将铳膛清理干净,然后赶紧从腰间火腰包里取出一个定装纸弹药包,撕开装填发射药,再用捅条把火药捣实,再从另一侧铅弹包里取出一枚铅弹。
因为铅弹是统一铸造的,所以比铳管要略小,他还必须得取一块油纸把铅弹包起再捅入铳底,保证气密性。
然后又赶紧打开火门盖,将引发药倒入火门,接着关上火门,安装火绳。
一套动作紧张又而麻利的完成。
再次端起枪,静听队长命令。
这时其它几个火枪队也依次开火,他们哨总共八队,鸟铳手四队,另小炮、重枪各两队。
他们四队鸟铳手分成四排,依次开火。
因为是在营中作战,也无须交替前进,或是交替后退,倒是轻松了不少。
赵小楼这时听着友队的射击声,才有空看了眼战场,只见鞑骑又冲近许多,但营内连绵不绝的火铳排射而出,阵阵烟雾升起,冲到百步队的鞑子纷纷中弹倒下,一时间惨叫连连,伤亡居然比刚才三轮火炮齐射好像还要大。
“准备!”
队长李宝泉的吼声又响了起来,又轮到他们队了,四排一轮打完,第二轮开始,赵小楼赶紧端枪准备。
“放!”
随着队长一声吼,赵小楼打开火门,射出第二枪!
刺鼻硝烟在面前扬起,赵小楼忍不住吸了一口,觉得已经不那么紧张了,甚至想着要是能来上一根新安江叼嘴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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