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的质问,让殿中众文武一片哗然。
这年头三品以上高官,无论出身如何,无论声望如何,哪一个没被言官弹劾过?
但今日李凌的质问就有些与众不同了,因为他坦言说了,自己曾经参与了打砸戴府的“壮举”。
戴仓气抖冷的指着李凌,连说好几个你字,可随着李凌的弹劾,好几个低级官员站了出来。
“臣督察院巡城御史罗长安弹劾户部侍郎戴仓,因私废公,拖延羽林卫粮草补给,以致民怨沸腾……”
“臣工部给事中梁士英弹劾户部侍郎戴仓,纵容其子戴明凯嫖宿青楼……”
“臣礼部给事中刘央豪弹劾户部给事中王轩,身为言官,罔顾事实……”
……
不但戴仓,就连刚刚弹劾贾珍的王轩都成了言官的弹劾对象。
别看这些御史给事中品级不高,但声势颇大,让殿中穿红着绯的文武重臣皆是心头一颤。
没想到平日里被大家笑称京城第三败家子的贾珍,竟然有这么好的人缘。
(至于第一第二,当然是忠顺王赵曜和贾珍的堂叔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了!)
王轩还好,他是六科言官,本职工作就是喷人,最多被申饬几句。
可戴仓就不同了,同时被这么多御史给事中弹劾,依照惯例,他都必须自请停职待查。
可昨日刚刚与那位范大老爷密议,正准备在粮草上做这手脚,这要是真的回家待查,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殿下,臣冤枉!”
只见戴仓直接跪在地上,趴在地上向赵泓乾磕了好几个头。
见赵泓乾不说话,又转向文臣队列最前头的内阁四位大学士。
“大相公,下官冤枉,下官……”
尚洪元冷哼一声,让戴仓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就被噎了回去。
“戴仓,那你告诉本阁,为何要拖延羽林卫的粮草补给?真的是账目不清吗?”
身处相位多年的尚洪元,威势尽显,压的戴仓喃喃不敢说话。
尚洪元见戴仓无法回答自己,再次冷哼一声,随即开口说道:“户部何在?”
户部尚书王江峰问声而出:“下官在!”
尚洪元问道:“羽林卫账目究竟如何?是否如戴仓所言?”
“下官并未见到羽林卫大军的粮草账目,按制,禁军账目皆是由五军都督府监察管理,户部只负责按需调拨钱粮。”
王江峰躬身回应,戴仓的神情随着王江峰的回答逐渐苍白。
“大相公,下官也是按照惯例查验羽林卫的账目,其中有些地方与户部的记录不同,羽林卫的账目记载,只去年一年,就至少有两万多旦粮食不知所踪。所以下官才停了羽林卫的粮草补给!”
戴仓从袖口中掏出两本账册,快速翻开,爬起来双手递给尚洪元。
“大相公您看,这里,还有这里,以及后面这块,都与户部所载有出入,下官也是担心有人贪腐,所以才停发粮草的,下官忠心可鉴日月,还请殿下与大相公明察!”
尚洪元的神情随着账册的翻阅越发肃穆,根据这账册所载,两本账册光是有出入的地方就多达十几处,加起来有至少两万多旦的粮食不知所踪。
他看了好一会,又把账册呈给了太子赵泓乾,随后询问贾珩。
“冠军侯,羽林卫账目由谁管理?”
贾珩拱手回道:“羽林卫账目是由本卫记室参军梁发记录,由本侯亲自核验后交于五军都督府存档。”
他掏出一本账册,递给尚洪元:“不过本侯有一个习惯,账册这种东西,本侯一般都会有一备份,上面盖有本侯私印,就怕哪一天正册丢失,闹出一些误会就不好了。”
随着贾珩拿出这个备份账本,戴仓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他从五军都督府取来账册之后,就送到别院仿制了一本几乎一模一样的,至于那本真的,早就烧成灰撒到永定河里去了。
当然,里面的数字都是重新填上去的,那两万旦粮食,早就偷偷都户部粮仓中送去给大同那边。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贾珩竟然有备份的习惯,谁没事会多抄一遍啊!
在尚洪元查看副本的时候,贾珩走到戴仓面前,冷笑一声说道:“戴侍郎可能不知道,五军都督府有一个秘密,账册每次存档,都会在其中一页嵌入一张标签,而我也会让他们帮我在这副本中,嵌入一个一模一样的。比如这本,标签上写着,隆圣四年!”
这时,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英国公张辅开口说道:“这是本公当年密奏圣人后所定,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贪墨军中粮草。此事,只有圣人、陛下及五军都督府各军主帅知晓。”
随后,他又对尚洪元说道:“尚相,翻到隆圣四年七月粮草记录那一张,撕开就能看到!”
撕拉一声,尚洪元撕开那一页之后,只见其中有一张薄如蝉翼的标签,上面写有隆圣四年四个红色字样。
接着,他又从赵泓乾手中取来戴仓呈上的账本,翻到同页,撕开后却空空如也。
殿中文武皆是哗然,五军都督府的秘密首次呈现在众人面前,而戴仓早就在贾珩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完了,假账册的事情不只是两万旦粮食那么简单。怕是他与晋党的事,会被顺藤摸瓜查个底朝天。
而文官这边,很多人已经在担心武勋集团会因这件事,与文臣再次起冲突。
“啪!”
尚洪元一把将手中的账本扔到了戴仓的脸上,老大人第一次在大朝会上发火了!
“戴仓,说,这假账本从哪里来的?”
戴仓被账本砸得晕头转向,那软木制成的封面直接划破了脸皮。
他哪里还顾得上擦伤口流出来的血,跪在地上就开口求饶:“大相公,下官不知道啊,下官只是从五军都督府调来账册查验,拿到手里的,就是这一本啊!”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