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二更之后,天寒露重,大雾迷天,孝哥儿在丫鬟的摇晃下早已经熟睡多时了。吴月娘在灯下给孝哥儿缝了半天年节间穿的虎头鞋,又拿出了一卷《白衣观音经》来念了许久,遂觉着有些寒意上来了,打了两个哈欠之后,便准备宽衣解带,上床安睡。
恰在这时,忽听见外面一片混乱,丫头小厮们惊慌失措地乱喊。吴月娘不知出了何事,心中只暗怪下人们不晓事,孩儿这时睡得正熟,吵醒了他又得哄上半天方能安生。
吴月娘罩上外衣,正准备开门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却听到小丫鬟秋菊在门外急促的打门声,而且一连声地嚷叫:“娘,娘,快起来啦,陈团练带了不少的节级、押番半夜闯进咱家来,把门的仆人丁智因不给他们开门,被他们撞将进来一刀给砍死啦。”
吴月娘闻言吃了一惊,自先夫西门庆病逝了之后,自己这家中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官府的人来过了,今天忽然间来了这么多人,且还是这半夜三更的,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她隐隐地觉得要出大事,而且这事似乎该跟金兵的到来有些牵连,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却实在难以逆料。
按理说女人家不宜抛头露面,而且自己还又是个丧夫的未亡人,若是大白天里的话,便就使小厮们去去请自己的两个兄弟来应付一下,可这深更半夜的,即便派人去请一时半会儿的也请不到,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团练和差拨们来得火爆,还不由分说地砍伤了人命,看他们这样子,岂肯久等?
没办法,只好自己穿戴齐整了,硬着头皮到外边看一看,这些人究竟所为何来,自己怎么也是个有着诰命在身的前官夫人,谅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吴月娘由一个小厮打了灯笼在前导引,自己扶着秋菊从后院里迈着莲步,忐忑不安地走到前边的厅上来。
到了前厅上,只见不大的空间里,挤满了公人差拨,灯笼火把照如白昼,陈团练一身披挂整齐地居中而坐,看那模样不怒自威,一副如临大敌的气势。
见到吴月娘出来相见,陈存宝赶紧起身相迎,冲着她打了个问讯,开口说道:“末将陈存宝深夜来见,惊扰到夫人了,实在是抱愧得紧。”
吴月娘对着他万福为礼,应道:“妾身自夫主亡故之后,一向自居深宅内院,鲜少出来走动,当此国家危难之际,不知身犯了那条衙门里的律例,惹得陈团练深夜造访于我一个妇道人家。”
吴月娘寥寥数语,说得不卑不亢,问得陈存宝一个粗蠢的大汉有口难言。陈存宝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吭吭哧哧了半晌,也不知道究竟该当从何处说起。
吴月娘见他如此,心中反倒稍微镇定了一些,从从容容地说道:“团练有话不妨直讲,倘若无事的话,就请不要在此滋扰,你们无缘砍死我家下人之过,妾身也不敢深予追究,明日自会派人到衙门里去,向知州大人禀说明白,果然是妾身犯有重罪的话,倒也不惧那牢门之禁,斧钺之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