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巡城的戍卒高擎着火把走了过来,吓得张梦阳攀住了女墙的外沿,隐身在雉堞外的黑暗里,只等这一队戍卒走得远了,方才纵身重新跃上了墙头。
此时,远处又有一对举着火把的戍卒走了过来,张梦阳赶紧从城墙的内面寻了个靠树的地方,顺着伸在墙体外的枝杈,蹑手蹑脚地溜到了应州城内的城墙根儿下。
应州城虽说不大,但想要在一排排的房屋之中找出官衙的所在来,在这夜色深沉的条条大小街道之上,却也不是易事。
这城中的街道,别看说是街道,其实更像是后世里的夹道胡同,有些地方的宽度,仅只能令两三人勉强并排行走而已。这令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家乡老城区的东西两夹道来。他在上学的时候,便是经常地在那夹道胡同里回来穿梭,虽说比走大路要绕好几个弯,但他始终乐此不疲,听老人们说,夹道里的房屋民宅虽说有新有旧,但大小胡同的格局,却是自几百年前传承下来的,始终没有改变过。
对东西夹道里的每一条胡同,他都是走熟了的,简直就是如数家珍。有在那样的胡同里,除了能够避开大路上的时常呼啸而过的大型车辆之外,还因为沈瑶芙的爷爷奶奶便住在夹道中一个临桥的门洞里,她有时候放学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他便借机与之同行。放学的时候送她一直到家门口,上学的时候便从她爷爷奶奶家路过,叫上她一块儿去学校。
“她和莺珠长得可真是太像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难怪莺珠见了她的照片要大起疑心了。”
他漫步在这一条条的夹道胡同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一般,仿佛沈瑶芙爷爷奶奶,就在这脚下不远的地方在向他招手。
又转过了两个弯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石板路上,借助着月色的光亮,他看到了一座较为气派的宅邸显现在眼前。
“这个应该表示应州城的府衙了吧。”他一边默默地猜测着,一边溜着暗处的墙根,神不知鬼不觉地踅到了这座宅邸的门外。
宅邸的门外,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太监打扮的人,抱着刀剑在那里打盹。
张梦阳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经过了渔阳岭和香草谷两场大败,天祚帝手下可用的兵将已经是屈指可数了,能打仗的侍卫亲军等,都已经被他派上城头担负戍守之责去了,而这座暂且作为行宫的宅邸,也只好把太监们武装起来,交给他们这些身体和心理上皆有残缺之人来保卫了。
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个曾经统有整个中华北方的真龙天子,而今所下辖的疆土,便只剩下了这小小的应州县城,无望地蜗居在这座连富家宅院都颇有不如的县衙里,等待着属于他的末日的来临。
由此,他不自觉地想到了以前课堂上老师曾经讲过的一个典故,说是太平军攻陷南京,天王洪秀全找来一个学识渊博,才高八斗的文人,给他新建成的天王府写一副对联,这位满心看不起这帮泥腿子的文人也不推辞,提起大笔来一挥而就,写下了一副把洪天王气得七窍生烟的大作。
原来这副对联的上联是:一统山河七十二里半;这是指的当时南京城周长为72里半,讽刺洪天王实际掌控的江山不过数十里之多。下联是:满朝文物三百六行全。用以挖苦太平军多是穷苦百姓出身,三百六十行者样样俱全。
当时正是意气风发,期待着万国来朝的洪天王怎能受得了如此羞辱?立即怒发冲冠,无明火蓦地冲起万丈之高,喝令左右将这个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人文推出殿外枭首示众。
张梦阳心下暗笑,心想洪天王的南京城周长有七十二里之多,而这位天祚帝如今所蜗居的应州城,无论如何也是没有那许多的,这岂不是连洪天王那么个泥腿子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