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先答:“卑下以为,救父之心汲汲也。”言指王盖,救父心切。
王允轻轻颔首:“然,国事岂论父子。”
“太师,明见。”伏完不敢忤逆。
“下邳相王宏、琅邪相宋翼、东海相士孙瑞,必参与其中。”王允言道:“时贼臣乱政,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恐二郡为患,董贼欲先征翼、宏杀之,断我羽翼。王宏献‘转祸为福’之计,拒不应征,二人得以保全。便如今之行事。”
闻此言,伏完不禁心存侥幸:“太师之意,四相合谋乎?”
“然也。”王允言道:“吕布长史,陈公台,足智多谋。四相必受其蛊惑。”
王允刚正不阿,亦难免刚愎自用。未曾料到,亦或是并未怀疑。徐州之事,乃身旁最信任之人,暗中策划。
桓典又想起一事:“闻,徐州牧陶谦,欲举州相让吕车骑。却不知……”
“必是陈公台。”王允言道。
“若徐州之事,皆出陈公台所谋。明公以为,利弊几何?”伏完试问。
“吕车骑若得徐州,必与卫将军,势不两立。”王允答曰:“甄都之争,断难善终。”
“不如,迁回旧都。”伏完咬牙进谏:“如此,甄都朝野之争,皆可休矣。”言下之意,只需朝廷西迁洛阳。无论上公之争,亦或是兖徐之争,皆可避免。
见王允不语。桓典亦进言道:“百利一害。明公,不可不察也。”
“民谚曰:‘黄河百害,唯利一套。’”王允笑道:“公雅言,百利一害。皆言,取舍也。若老夫独断而专行,假蓟王之威,迁回旧都。如此行事,遇‘海内清平,朝廷无事’,不过为天子权臣耳。然今逢乱世,‘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治理动荡的社会,让它回归正道,无有能超过《春秋》一书了)’。拨乱反正,大义春秋。何解?”
伏完答曰:“太史公曰:‘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上能阐明夏禹、商汤、周文王三王之道,下能分辨人世间伦理纲常,辨别疑难,明辨是非,断犹豫不决之难题,惩恶扬善,崇贤鄙肖,存亡国历史,续断绝世系,补救弊政、振兴衰废,此皆是王道之至关重要)。’”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王允言尽于此。
“喏。”不其侯伏完,并尚书令桓典。涕泪下拜。
王允所言。与许劭评曹操:“治世(太平盛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可谓异曲同工。
许劭当面,曹孟德还是曹孟德。其人若何,并无异同。为何治世、乱世,各为能臣、枭雄,身份大有不同。
权臣,贼臣,一线之隔。正因世道不同。
清平盛世,井然有序。国富民强,政通人和。故,容错率高。朝野上下,无人敢轻言谋反。君臣同朝,亦不会妄言臣民谋逆。
凶年乱世,秩序无存。兵荒马乱,朝政日非。故,容错率低。朝野上下,凡有恣意,便罗织构陷,党同伐异。群臣同朝,稍有异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譬如“乱世用重典”。正因人心思乱,群盗蜂起。尤其身居高位,天下瞩目。为人行事,更需加倍谨慎。
此,便是王允,不欲越俎代庖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