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得承认的是,在这个特殊时期,戏志才的这番劝说的确很有感染力。
所以当晚羊衜失眠了,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直回想着白天戏志才的话,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直到子夜时分,羊衜依旧难以入眠, 索性披了一件外衣从房中走了出来。
月光如霜,照在身上却无比清冷。月亮四周散布着零零散散的星光,也在努力的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妄图与皓月争辉。
可惜……却终是不堪一击。
看着看着,羊衜嘴角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如果他林子初是天上这轮明月,那自己不过是旁边那几颗不自量力的星星而已。
林朝此行, 显然是要整治泰山郡大部分世家, 而自己和家族, 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还没有针对自己,甚至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仅仅是散发出来的光芒,就已经照得自己黯然失色,甚至是无处藏身。
如今他林子初还没露面,就已经吓得自己辗转难眠,甚至是不知所措,可笑自己以前还妄想与他一较高下。
实在是……太可笑了!
但羊氏扎根泰山郡已有百年,无论如何也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羊衜不傻,心中更没有背叛刘备的想法。
刘备虽然唯才是举,但也从未有过刻意打压世家的举措,之前林朝两次举起屠刀,也都是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
那些人,可以说都是该死之人。
而且林朝还制订了九品官人法,把官吏的举荐权下放到了世家手中。尽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但分出来的, 可是实实在在的蛋糕。
在刘备治下,虽不能谋取私利,但只要忠心任事, 总有出头之日。
关于这点,羊衜看得很清楚。
可以说,那些真正耕读传家,渴望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其才能在刘备这里,完全能够得到充分的施展与升迁。
但眼下最让人心忧的地方,还是林朝的态度,以及这一刀砍下来的力度。
若林朝只是找个由头小惩大诫,羊衜完全可以接受,并继续维护刘备在泰山的统治。
怕就怕他林子初玩一招杀鸡儆猴,用以震慑泰山郡一众世家,那可就麻烦了。
因为以羊氏在泰山郡的地位和体量,刚好就是那只鸡。
这是羊衜所不能接受的。
一想到下邳曹氏的下场,以及林朝这两年来对付世家的手段,羊衜才会如此担心,也才会被戏志才轻易说动。
若是选择背叛刘备,跟兖州曹操站在一起,事败之后难免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可若是选择不搭理曹操,谁知道林子初此次,会不会灭羊氏满门来杀鸡儆猴!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左右都是死路,这让羊衜难以抉择。
而且,眼下可供他选择的时间也不多了,天知道林子初什么时候动手。想想朐县之事的全过程,当林子初现身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自己再无选择的余地。
羊氏满门三百多口的性命,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羊衜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良久之后,羊衜眼中的挣扎之色愈发浓厚,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栏杆……
哒哒哒……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陷入天人交战的羊衜被这阵脚步声惊醒,急忙扭头望去时,只见自己妻子蔡贞姬打着灯笼走了过来。
“贞姬,夜里风冷,你出来作甚?”
羊衜快速整理了脸色,开口说道。
蔡贞姬却温婉一笑,走到自家夫君身旁,手中的灯笼虽暗,却足以照亮夫妻两人之间的距离。
“夫君,国家大事妾身不懂,不过正如夫君所言,夜里风冷,可别熬坏了身子。”蔡贞姬伸手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朱唇轻启道,“若是夫君实在心烦,不如妾身为夫君弹奏一曲,以解忧愁。”
蔡邕是乐道大家,两個女儿自幼受其熏陶,自然也是琴舞俱佳。
羊衜苦笑一声,开口道:“此时某哪有心情听曲……”
话说到一半,羊衜忽然愣住了,目光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妻子。
蔡贞姬被羊衜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霎时间霞飞双颊,微微低下眉眼。
“夫君为何这般看着妾身……”
话还没说完,却被羊衜一把拉住往房里走去。
这下,蔡贞姬的脸更红了。
到了房中,羊衜才刚点上灯,就开口问道:“贞姬,你最近与岳父可有书信往来?”
听到自家丈夫忽然问出这么个正经问题,蔡贞姬脸上羞色瞬间消失,甚至隐隐有一丝失望。
“三日之前,父亲曾有书信到此,说他事务繁忙,还要去一趟广陵郡,就不经过咱们家了。夫君问这些做什么,眼下天色已晚,咱们还不如早些……”
羊衜却没察觉到妻子的意图,一听到蔡邕来信,便继续开口问道:“岳丈信中可有说……刘太尉何时大婚?”
因为蔡邕之前说过,林朝曾为刘备向蔡邕提亲,欲娶蔡邕长女蔡琰为妻。如此一来,自己和刘备便成了连襟。
他林子初下手再狠辣,也不可能在不通知刘备的情况直接动自己。
再者,父亲以前治家甚严,族中子弟就算犯下不法之事,也远远没到该判处死刑的程度。
这些也是他看到妻子之后,才忽然想起来的。
只要蔡琰的太尉夫人身份坐实,那他林子初就算再怎么罗织罪名,最终也得把自己和族人押回郯县,由刘备亲自处置。
“此事……父亲倒是没有在信中提起。”蔡贞姬想了想,便开口答道,“不过林子初亲自做媒,父亲也应允了,应该不会有太大变故。”
妻子虽然没给出确切答案,但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是犹如给羊衜注射了一阵强心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