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这不是林朝第一次有类似的谏言,早在刘辩为董卓所废时,林朝就劝过。只是相比于那次的隐晦而言,这次就是太赤裸裸了。
随着刘备的沉默,帐内变得针落可闻,异常安静。
而帐外,依旧寒风呼啸,风雪更浓。
良久,刘备才幽幽一叹,开口道:“子初,你我乃兄弟,某自然知你是好意。但这种话,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闻言,林朝也跟着摇头一叹,他是为这次没能成功忽悠刘备而感到遗憾。
“玄德公莫非真的不想……”
“不,非是不想,只是不能。”刘备倒是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欲望,“但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我等身为人臣,又怎敢觊觎至尊之位。”
林朝开口道:“可一旦将来局势有变……”
刘备笑了,笑得十分坦荡。
“若天命不在吾,吾为周公。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武王!”
林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举杯道:“玄德公英明!”
今夜的谈话,可以算是君臣二人近一段时间的深入交流,互诉衷肠,解开了心中疑惑的同时,也确立了往后最终的目标。
纵然林朝身为郑玄的关门弟子,也很克制的没有跟刘备讲一些天人感应,五德轮转的学说。虽然这玩意才是这个时代的主基调,但林朝素来不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更喜欢根据事实来分析往后的发展方向,进行查缺补漏,最终达到所谓某种程度的人定胜天的效果。
当然,也可以说是尽人事,听天命。
别人是听天命,而林朝喜欢尽人事。
君臣二人又对饮一番后,刘备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要找林朝开解心中的迷茫,怎么变成了林朝问自己有没有帝王之志了?
这有些不对味啊!
想着,刘备便指着林朝笑骂道:“子初,军中诸将皆夸赞你为至诚君子,但在某看来,却是名不符实。”
闻言,林朝也笑了,放下才刚刚端起的茶杯,眼珠一转道:“玄德公,此话怎讲?”
“你自己心知肚明,何需某再多言。”刘备笑道,“某且问你,此番返还徐州后,今后之事,当如何谋划?”
林朝明白,刘备这是在问今后的发展方向。他并不一定要林朝现在就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但总要让他心中有个底。
“玄德公,天下大势已然如此,一切自然依计行事。至于具体方略,朝还要思虑些时日。最迟年底之前,朝便会制定一个可行之策,届时再进献于玄德公。”
在南阳郡的时候,林朝便给贾诩和沮授布置了作业,要他们年底之前制定出一个方略,到时候刚好来得及。
刘备点了点头,开口道:“此事不急,子初也不必太过劳累。”
接下来,林朝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玄德公,朝临行长安之前,曾留一物在雒阳,以供玄德公把玩。时至今日,不知玄德公可有了决断?”
闻言,刘备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才犹豫着回道:“子初,你说的……可是传国玺?”
“不错,正是此物!”
林朝点了点头道。
其实林朝不提,刘备怕是差点把这玩意抛诸脑后了。
传国玉玺当然重要,刘备刚得到时,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有激动,有惶恐,也有窃喜,更有一种天命所归的自恋心态,以至于片刻不肯离手。
可时间一久,把玩得多了之后,刘备也就没了兴致,他还是更喜欢去军营巡视。
他明白,自己能有今时今日的权位,靠得可不是什么天命所归,而是麾下将士一刀一枪的拼杀。
望着营中训练有素的士卒,刘备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些自己一声令下,就敢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兵士,才是自己的根基!
“决断?怎么个决断法?”刘备摇头笑道,“子初,当初你留下传国玺在此,怕不是要考验某的心智?此等神物,确实诱人,不过终究是死物一块,无甚大用。”
林朝当初的确有点这个意思,想看看玉玺在刘备心中的分量如何。
但并不全是为了考验,而是根据刘备的态度,来布局以后的行动。
若刘备对玉玺爱不释手,林朝便把它打造成天命的象征,顺手再弄出一个‘得之可得天下’的谶言。
若刘备对玉玺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那林朝便会劝刘备将其拿出来,作为引诱诸侯自相残杀的诱饵。
若刘备对玉玺只是喜爱,并不看重它背后所蕴含的政治意义,那林朝……也无所谓了,索性便留给刘备以后把玩吧。
现在看来,刘备先是爱不释手,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林朝笑道:“既然玄德公认为无甚大用,不如拿出来送给旁人。”
刘备连忙摇了摇头:“子初莫闹,这等神物,又岂是某有资格转赠的。以某看,理当归还天子才是正理。”
刘备拥有过,当然无所谓了,可玉玺的重要性远不止于此,刘备自然不想将其送出去。
“玄德公,世间之事,自是礼尚往来。咱们送了玉玺出去,难保别人不会投桃报李,还咱们一份大礼。”
望着林朝脸上那熟悉的笑容,刘备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明白,又有人要倒霉了。
……
君臣二人一直谈论到下半夜,方才坦然就寝。
林朝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刘备的抵足而眠技能,被刘备抓着睡了一夜。
只是临歇息前,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君臣二人走出营帐,望着天地间苍茫一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虽是深夜,但在雪花惨白色的照耀下,天地灰蒙蒙一片,目光尽头,万物一色。
“好个江山如画!”
刘备感叹道。
“免得冻死庄稼。”
林朝笑着附和道。
初平元年,十一月初三。
子夜,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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