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后,雒阳城外的这数万具尸骨无人收拾,时间一久便生蛆腐烂,又经过蚊虫散播,或是污染了水源,方才导致了这场疫病的出现。
而刘备率军驻扎在城外时,出于仁德之心,便命士卒将自己军营附近的尸骨就地掩埋。虽然没有立冢,但总算没有让这些无辜的死难者曝尸荒野。
其他诸侯可就没这么好心了,他们脑中只有利益,才不会去管这些细枝末节。
这便是徐州军中至今没有爆发疫病的原因,至于刘岱军,则是因为他们入雒比较晚,捡了个便宜而已。
林朝自然不敢保证自己猜测得完全正确,但远离尸体扎营总是稳妥一些。
徐州军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诸侯的注意,只是他们现在自顾不暇,也没时间猜测刘备此举有何深意。
根据林朝的意思,刘备率军移营后,便遵照人人相隔两步的原则,令士卒闭营休整,为期至少一月。
这一通忙活,足足耽搁了好几日的功夫。等安排妥当后,刘备又命各部将领严加看管麾下士卒,在军中立下禁令,但凡敢有不尊将令者,初犯仗二百,再犯斩立决!
忙完这些,刘备再次召集徐州文武群臣,除为了维持部队秩序而必须留下的将领之外,其他人全部撤出大营,前去与林朝会合。
按照刘备的心思,关羽与赵云必须留下,这两人是真正的自己人,又是军中大将,不可轻动。此外,还要留下徐晃、林夕,辅助统率全军。
至于泰山之战归顺的将领,和此次讨董新归顺的将领,诸如徐荣、张绣、孙观兄弟、刘备觉得有必要全带走,不能让他们留在军中。
新归顺的将领,忠诚度还有待考量,就算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得不防,因此还要带上张飞、典韦以为震慑。
正当刘备布置一切时,忽然有士卒来报,军中已然发现了染病的士卒。
听到这个消息,刘备不禁摇头叹息一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接下来士卒又汇报了另一个消息,让刘备大惊失色。
因为除了些许士卒外,还有一人染上了伤寒,此人便是林夕!
校事府因为职能的关系,府内士卒向来流转在各处,搜集情报,然后面呈林夕。不说其他,就眼下的关东联军中,哪一路诸侯军队中没有校事府的眼睛!
大概是与这些士卒接触的多了,林夕患病的概率也就增加了许多,此刻身染疫病,倒也不能算是意外。
只是,刘备绝对不会这么看。
“什么!子煦也染上了伤寒,速速带某去看!”
刘备顿时坐不住了,满脸震惊的开口喊道。
徐州集团内,除了关张林朝之外,刘备最信任的,就是平素沉默寡言,但一直忠心耿耿的林夕。先不说以林朝的功劳,他的亲生弟弟该是何等地位。单说林夕自己,这数年以来,先是讨伐张纯时奋勇杀敌,后又执掌校事府,可以说是刘备寄予了厚望,准备好好培养的大将之才。
若折在了此处,先不说如何对林朝交代,刘备本身就不能接受。
做个简单的类比,这一世的林朝对于刘备,更像是原本历史上糜竺、诸葛亮、法正三人的聚合体。而作为林朝弟弟的林夕,可比糜芳强多了,能有现在的位置,都是靠自己努力换来的。
眼见刘备乱了方寸,众人赶忙阻拦。
田丰走上了拱手道:“主公,子煦虽不幸患病,但未必不能痊愈,主公万不能以千金之尊涉险,要以大局为重啊!”
“不,元皓此言不妥!”刘备大怒道,“林氏兄弟二人为某出生入死,如今子煦身染重病,某若无动于衷,如何对得起他们兄弟的忠心!再者,子初不在,某更不能让子煦有事,不然某如何向子初交代?
大丈夫生于世间,仁义乃立身之本,某今日若畏首畏尾,今后还有何颜面苟活世间!”
刘备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心中感动,却都不敢再劝。
只有田丰还要硬着头皮再劝,却被刘备一把退开,幸好旁边的关羽扶住了他,才使他免于栽倒在地。
“关将军,主公乃千金之子,自该坐不垂堂,如今却要……”
田丰被刘备推了一把,但仍旧没有放弃劝说的心思,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见关羽摇了摇头道:“田先生,子初与大哥份属君臣,却情同兄弟。至于子煦,兄长一向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如今子煦染病,兄长要去探视,任谁劝都没用。”
说着,关羽也叹息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刘备把林夕当成自家子侄,他关云长又何尝不是。
刘备推开田丰后,便大步走了出去,直奔林夕营帐而去,一种文武群臣面面相觑,最终选择跟在了后面。
只有张飞眼珠子一转,随手唤来一个士卒,对其耳语数句。
士卒听完后,急忙抱拳领命而去。
有了张飞的这番操作,刘备赶到林夕营帐门前时,果不其然地吃了一顿闭门羹。
刘备见此,不禁皱眉道:“子煦,你身体如何了,还不速速打开营门!”
话音落下时,营门没开,但林夕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主公,夕身染重病,无法接待,主公请回吧!”
林夕的声音较往日虚弱了一些,但依旧清冷无比,甚至多了一丝坚决的意味。
他当然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也知道这种病的传染性,又有张飞提前派人报信,所以此刻他也顾不上君臣规矩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见刘备。
刘备又在外喊了半天,林夕就是不肯开门。
众人见林夕如此忠义,心中敬佩的同时,纷纷开口劝谏刘备回营。
这次率先开口的是关羽,他望着眼前的营寨,眼中满是叹息之色,开口道:“兄长,还是回去吧,莫要辜负了子煦的一腔忠义。”
“不,云长,某不想走!”
到了这时,刘备的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声音低沉,但眼中隐约有了晶莹的泪花。
“某怕……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子煦了……”
此言一出,刘备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泪水滚滚而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一生性情刚烈的刘备,就算是身居高位数年之久,也还是如当年一般赤诚。面对随时有身殒之险的林夕,他心中感伤,哪怕当着徐州一众文武的面,也还是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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