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任他再怎么聪慧,却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少年,气力还弱,又如何能扶得动。
见状,诸葛珪也用手撑着卧榻,帮儿子一把,努力使自己坐起来。
“你扶得动吗?”
眼看儿子累得满头大汗,诸葛珪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一语双关地问道。
诸葛亮还在咬牙努力,却重重地一点头。
“能!”
这一个字,包含了多少决心与勇气,只有他自己知道。
父子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诸葛珪从床上搀扶了起来。
甚至,诸葛亮累得直喘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诸葛珪也没好到哪去,面色一阵潮红,还剧烈咳嗽了几声。
不过,父子俩相视一眼,都笑得很开心。
笑声过后,诸葛珪的面色又严肃了下来,开口道:“孔明,为父将不久于人世,临终之前,还有些话要嘱咐于你。你现在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但为父要你记下,一定要记下,将来总有能明白的时候。”
诸葛亮点了点头,认真道:“谨遵父亲教诲。”
“好,现在为父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刘玄德此人兵强马壮,部下能事者极多,为父确有将身后事相托的打算。不过,却不尽然。”
听了父亲这句话,诸葛亮不禁有些疑惑,刚开口想问,却又想起父亲刚才的话,遂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认真听。
果然,诸葛珪继续说道:“刘玄德是要成大事的人,将来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纵然他念及今日之情义,也抵不过岁月消磨。
你兄弟三人,若只想当个富家翁也就罢了,可为父看得出来,你与你兄长,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必然心向功名。为父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是把路铺平一些,让你们能走得更为通畅。
单丝不成线,孤木难成林。君子不可结党营私,但也不可遗世独行,总要有些帮衬之人,才能成就功业。前几日,林子初为那郭奉孝上门求亲,为父已经准了。
郭奉孝此人天**荡,却是不世之材,将来必然大放异彩,成为刘玄德麾下重臣。最关键的是,他还与林子初相交甚密。只要刘玄德不倒,他林子初就是永久的靠山,若非他已经娶了荀氏女,为父都想舔着老脸,上门提亲了。
过两日,为父也会从刘玄德麾下再选一位俊杰,请刘玄德主婚,将你二姐也嫁过去。”
说到这里,诸葛珪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这乱世之中,能为女儿选择一个好归宿,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诸葛亮开口问道:“父亲的意思,是让亮也拜林子初为师,求得他的庇护?”
“不!”
诸葛珪却摇了摇头,开口道:“为父的意思是,因你天性刚直,才要好好结交林子初,及其他刘玄德麾下重臣,否则过刚易折。
但,绝不可作为依仗!
你们能走多远,人情终究只是手段,自身能力才是根基!越是身处乱世,越是要守身持正,我琅琊诸葛氏数百年流传的家训家风,你万万不可违背!”
“儿明白了!”
诸葛亮满脸严肃地拱手道。
“此外,我儿还当记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为父知你天资聪颖,但做人切莫好高骛远。以你的资质,就算潜心修习,将来的成就也肯定不及林子初。
就算是那位整日以笑容待人的贾文和,浪荡子郭奉孝,你也未必能赶超。更何况刘玄德麾下,还有众多的能人异士。
无论何时,都切莫得意自满,小觑了天下英雄!”
“父亲教诲,儿记下了!”
诸葛亮又是一拱手,极为认真地答道。
诸葛珪又想了想,发现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只要记住这些,就不会出大错,其他的,就让时间慢慢教会他吧。
“好了,算算时间,刘使君也快到了,扶为父起身更衣。”诸葛珪开口道,“莫要哭丧着脸,为父暂时还死不了,也不敢死。要死,也要等你两个姐姐出嫁之后,不至于被为父连累。”
诸葛珪若现在死了,那诸葛茜和诸葛静必然要守孝三年。
三年的时间很长,变数也很大,人家郭嘉等不等得了,或者说到时候还认不认这门亲事,都得另当别论。
这句话的意思诸葛亮却听懂了,一边搀扶着父亲去更衣,一边声音低沉开口道:“父亲此举……却是太残忍了些。”
就算诸葛珪硬拖着不死,等到二女出嫁后不久,也肯定会撒手人寰。
刚穿上嫁衣,就得换上孝服,这对两个女儿来说,确实很残忍。
“为父又何尝不想见你们全都成家立业……”
诸葛珪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寂寥与衰败。
“残忍的不是为父,而是这个乱世。身处其中,生死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其他的,不过些许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