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穿着,关荫判断,大姑娘应该是在酒店当大堂经理的,按说条件应该不错,可是咋给孩子穿的有点邋遢?
大姑娘领着小男孩,直奔驴打滚儿柜台,小男孩眼巴巴看看糕点,低下头,局促地把脚往后收,屁股一撅,看起来要挣脱大姑娘的手。
关荫看着不对劲啊,大姑娘大概就二十郎当,长的挺周正,看起来还是个姑娘家,不像是孩子的妈妈啊。
该不会是……
正要过去管个闲事儿,门又开了。
一位面相比较老成的大姐推开门,但没进来,很局促地站在门外,小心地探进头,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她拿着口罩,一个劲在脸上擦,有点儿颤抖。
看穿着,是环卫师傅。
咋回事?
关荫连忙停下来,看看这三个人,他们似乎认识?
店老板百忙之中看了一眼,不由奇怪,连忙过去跟环卫师傅说:“大姐,有啥事儿进来说,是咱们店卫生没搞好吗?进来说,”然后吩咐,“小李,倒杯水,有茶叶,放点茶叶。”
关荫暗暗点头,这老板人品不错。
他见过有些做生意的人的嘴脸,门一开,先看穿着,穿着不好,人家敢叫人把你轰出去,这位环卫工人师傅衣服洗的很干净,但衣服上还有没法洗干净的一些斑点,这家传统糕点店生意很不错,老板能邀请环卫工人师傅进门喝口水休息一下,那的确是厚道人家。
环卫师傅连忙摇手,很憨厚地笑笑,说:“身上有土。”
一大爷不满道:“有土怕啥,里头有空调,进来喝口水,休息休息,辛辛苦苦一整天,谁还没长个眼睛怎么的。”
店老板一看,见环卫师傅的目光一直在那销售的大姑娘和那局促的小男孩身上,心里也起了疑心,连忙过去拦住买驴打滚儿,还让打包一份豌豆黄,回头又让打包一份蛤蟆吐蜜的大姑娘,警惕地道:“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敢作死!”
大姑娘一回头,老板吓一跳,猛往后跳,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势,喝道:“我可练过,公园儿里早上去扫听扫听,哪个不知我太极高手老陈头的名号?你,你把孩子交出来,一切还都好说!”
哗啦一下,全店的人,瞬间把那大姑娘给包围了。
几个大爷分左右堵住去路,还有人抄起自己打包好的糕点,眼看着一言不合非跟人家大姑娘打起来。
大姑娘也吓了一跳,看智障一样看着周边的人,挠挠头,奇道:“你们添啥乱?我来买点吃的也犯法啊?”
老板喝道:“你说实话,你是干什么的,我可警告你啊,拐带孩子,三十年起步,还要冒着被我们这么多人打死的风险,你还年轻,别走歪路!”
大姑娘瞠目结舌。
关荫看出点名堂了,连忙往前凑,先扒拉开挥舞着两根芹菜喊打喊杀的大妈,再扒拉开抄起店里的戥子的大爷,嚷嚷:“都别燥,咱先问清楚,我估计这姑娘不是坏人。”
这还能估计?
大姑娘这才看到惹事精,眼睛一亮,连忙招手:“你咋在这?你快来给我评评理。”
咋了?
惹事精出手了,群众很放心。
俩大妈过去,非把环卫工人师傅拉进门,塞过去一张凳子,乐呵呵说:“快坐下,有空调,还有热茶,休息休息。”
工人师傅很局促,非不坐,还说:“我站着……”
“啥啊,挤公交车我们都是行家,还怕我们体力不好?”大妈非把人家又摁下去,回头道,“到底咋回事,咱好好说,不用怕,咱帝都就不能出见死不救的事儿。”
这就有点儿吹牛了。
不过,群众热情高涨,这不能打击。
关荫就站中间给评理:“咱两边儿都说说,到底咋回事儿啊!”
工人师傅眼眶又红了,低下头,嗫嚅着,普通话不流利,但事儿说的很清楚:“我不小心,把人家的车蹭到了。”
“那也不能让她把孩子带走啊!”群众急了,堵住大姑娘,“你就是要赔钱,那也没这么办事儿的啊!”
大姑娘也急了,吼了一声:“谁蹭我车了?那是我车没停在位置上,跟这位大姐有啥关系?”
呃……
这咋越听越糊涂了呢?
关荫抓下脑门儿,两边安抚:“没事儿啊,没多大事儿,我咋觉着,这是两边都出了好人呢,来来来,咱坐下聊。”
这一聊,事儿清楚了。
环卫工人师傅开着小电动正收拾垃圾呢,就在斜对门儿,结果孩子看到蛋糕房,有点没经受住诱惑,缠着妈妈要吃点好吃的,可那蛋糕贵啊,工人师傅就哄孩子,说忙完了再给买,然后没小心,车把停在路边一小车给剐蹭到了。
这可是大事儿,十多万的车,剐蹭了也得给人家赔好几百啊。
要不怎么说工人阶级的肩膀就是硬呢,人家师傅没跑,也没想着跑,人家当时就给车主打电话,就那大姑娘。
两边一见面,大姑娘一了解事儿,二话没说,带着小男孩就给买吃的——不是大姑娘多有钱,她妈妈就是环卫工人,将心比心,大姑娘一肚子学问,人家没学到狗身上去。
“当妈妈的以身作则,教孩子怎么做人,那我一个大学毕业的人,也不能让孩子觉着这个世界就是充满恶意的世界啊,车是剐蹭了,我自己就能处理好,可孩子还小,这么点年纪,还生病呢,我想请客吃点好的怎么了?”大姑娘情绪特别激动,狠狠一抹眼泪,“做个好人咋了?总不能做好人的机会都不给我不是?”
这下,全店人集体怒竖大拇指,这胡同大妞儿,硬是要得!
这工人师傅的脊梁,硬是直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