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台再次被启用,这座当初为作战部署而建的宫殿,今日却一个武将也没有与会。
来自河东、太原两郡的文臣,密密麻麻坐满了所有坐席。
张瑞没闲心去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并未令任何人主持会议。
自己也并未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高台边缘,对着眼前无数能臣干吏,说道:“尔等皆为国之干城,孤之肱骨栋梁。今日可畅所欲言,绝不因言获罪。”
定下基调后,张瑞才说道:“司市监三日前向孤递呈民风世俗,太原官市内竟有粮铺一百二十三座。比曹昨日提交正式税务记录,正月以来,贩粮商队占比已达所有商队的三成!凡此种种,都意味着,粮食已成为太原最畅销之物!”
下方顿时传来一阵惊呼。
这意味着太原有极大的粮食危机。稍有不慎,便会饿殍遍野!
张瑞面色凝重,对众人说道:“粮草之众,不言而喻!尔等谁能为孤解惑!为何孤立誓救济斯民,殚心竭虑,造福于民,却仍有倾覆之祸?”
大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率先起身回答的竟然是一向胆小阿谀的鹰扬将军府功曹掾荀兴。
平日里畏畏缩缩的荀兴,每逢关键时刻,总能表现出令人意外的大胆。就像他当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贿赂叛军。
如今众人一片沉默,荀兴却大胆起身,说道:“禀主公,当前处境,正显主公之仁义。”
张瑞皱眉,这个时候可不是阿谀奉承的时机。
若荀兴这时候还敢插科打诨,满嘴谎言,真的是在火山上玩火。
但荀兴显然没有发挥他阿谀谄媚的一面,而是尽情展示他能臣干吏的风采,侃侃而谈,说道:“某曾主管两郡户籍。某任职户曹掾期间,两郡新增人口多达二十余万!其中黑山军解甲归田者七万余人,山贼匪寇投效者三万余人,归化胡人两万余人,流民入境者六万余人。”
“此外白波军八万人齐卸甲,河东离乱百姓归乡者五万余。”
“以此种种,合计三十余万百姓,皆赖主公仁义而得活于世。”
“然此三十余万百姓皆家中积蓄无多,其一靠官府贷粮,其二靠官市买粮。因此,才会导致大量商队贩粮而来。”
随着荀兴的声音,下方文臣彻底沸腾。
无数喧哗与惊叹混杂一起,仿佛要掀翻房顶。
其一是感慨主公之仁义,绝对担得起活生民无数的美誉。
其二则是沉甸甸的压力。三十万百姓仰仗鹰扬将军府鼻息而活,处置不当不仅会饿殍遍野,甚至会导致一场规模堪比白波之乱的叛乱。
胆小的荀兴都敢发言,崔琳也给自己鼓足了勇气,起身问道:“若如荀功曹所言,三十万百姓贷粮,比曹断然不会无所察觉!然府库内的存粮却仍旧每月盈余十余万石!”
面对指责崔琳的指责,荀兴竟然丝毫不让,直言回道:“大抵因为比曹官吏是一群酒囊饭袋!有盐引开中法为用,换几头蠢彘过去亦能增加政绩!”
崔琳勃然大怒,指着荀兴骂道:“尔这阿谀小人,竟敢口出狂言!尔除了溜须拍马还会作甚?”
荀兴今日的表现简直惊呆了无数同僚。这还是众人印象中那个阿谀拍马的小人?
果然越是胆小的人,一旦放开了,就越毫无畏惧,肆行无忌吗?
此时荀兴冷哼了一声,说道:“还会作甚?某知晓比曹未能察觉的缘由,尔曹知晓?”
崔琳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纸苍白,怕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唯唯诺诺的坐回了座位。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荀兴身上,期待他为众人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