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说完之后,不再言语,洪敷敎却如同炸开了锅。他虽然看出了局势,可是何尝不想着张恪能干掉魏忠贤,一举拿下大权,此番百官发难,让他窥伺到了一个天赐良机。
但是拨开一厢情愿的迷雾,张恪才说中了事情的本质,只要天启不想拿下魏忠贤,老魏就安枕无忧。
“不只如此,若是陛下看出魏忠贤不是我的对手,到那时候,倒霉的不是魏忠贤,而是我!”
张恪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洪敷敎走出了迷思,很快恢复了睿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为师真是糊涂了,竟然没有看透这一点。真是便宜了魏忠贤,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法把他拿下。”
张恪依旧摇头,他缓缓站起,从一旁的书架拿下了一本书,献宝一般送到了洪敷敎的面前。
“老师,弟子近日读《淮南子》颇有心得,上面有一篇,听弟子背诵‘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这篇文章的意思是……”
“行了!”洪敷敎气得笑了起来。
“永贞,塞翁失马,还是当年为师给你讲的,你现在倒来教为师了!”
“哈哈哈,原来老师早就知道。”张恪收起了笑容,郑重说道:“福祸相依,得未必好,失未必不好。想扳倒魏忠贤,未必能如愿,可是不想扳倒他,说不定能无心插柳,收到奇效。”
洪敷敎悚然一惊,眼中顿时露出了喜色,他怎么忘了,眼前的家伙可是凭着一己之力,就灭掉了建奴的狠人,九千岁就算修成了妖孽,恐怕也难挡这位的五行大山吧!
“永贞,计将安出?”
“呵呵,老师,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咱们还是拭目以待吧!”
……
司礼监,值房。
魏忠贤和魏广微对面而坐,九千岁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刚刚魏广微已经把账目给魏忠贤说了一遍。
“混账王八羔子,那么多银子,他们也敢贪污,就不怕噎死他们!”
上行下效而已,你能贪二百万,还不许人家截下一百五十万!魏广微暗暗鄙视,可是面上一点没有带出来,反倒诚惶诚恐。
“九千岁,现在不是责骂的时候,您该拿个主意才是,百官磨刀霍霍,正准备参奏您呢!”
“哼,区区几百万两银子,咱家不怕,让他们来,放马过来,东林邪党已经被咱家灭了,不在乎多灭几个而已!”
老魏是斗志昂扬,说的山河气壮,他看了看魏广微,语气又和缓下来。
“这些日子你总是跟张恪站在一起,咱家误会你了。”
“不敢不敢,九千岁,说实话,我这个首辅当得也有私心,百官闹事,要查账目,我不能硬顶着,给公公添了麻烦,还请公公降罪。”
“无妨!”魏忠贤本没有这么大方,可是看了刚刚的账目,他简直要气疯了,手下的众多干儿子,几乎没有不贪的,层层扒皮,光是一个兵部就查出一百多万了,放眼六部,又该多少银子?
这才是真正坑爹啊!
“哼,和咱家作对的不能放过,可是拿咱家当猴耍的,咱家也不能不处罚,去,把田吉和魏良卿都叫过来。”
小太监急忙下去,可是魏广微却眉头紧锁,一点没有释然。
“九千岁赏罚分明,深感佩服,只是有些不妥之处……”魏广微犹犹豫豫,一副张不开嘴的样子。
“说,只管说出来。”
“是,公公,陛下的身体可好?”
突然问了一句,看似和事情无关的话,魏忠贤愣了一下,还是说道:“时好时坏,御医说了,情况不算太妙。”
“嗯,九千岁,说句大不敬的话,眼下是新旧交替的时候,您处事公正廉明,大家佩服,可是难免有些小人会嚼舌根子,‘那位’身边都是清流,若是对百官下手,恐怕对您会有成见啊!”
轰!
一个炸雷在魏忠贤的脑袋炸开,天启的身体最多撑不到一年,这是所有太医亲口说的。改朝换代在即,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就是信王朱由检!
偏偏朱由检对魏忠贤不但不相信,还厌恶入骨。若是在这个关口,对那些想要弹劾自己的文官严惩,传到信王耳朵里,一定会变成自己残害百官的证据。
老魏能呼风唤雨,靠的就是圣眷,若是未来皇帝不喜欢自己,那后果不堪设想……魏忠贤越想越怕,额头竟然冒出了冷汗,不停恶寒!
魏广微此时同样心惊,只是他惊骇的是王府的那位竟然能把魏忠贤的弱点看了个透。在人家面前,九千岁就宛如一个透明人,如此焉能不败。自己万万不能迟疑了,该做出决定……
“九千岁,处理百官,对您的声誉有损,而处置田大人,骆大人,又会损伤您的实力,此乃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忠贤长长出口气,苦笑道:“首辅一阵见血,咱家手里抱着刺猬,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魏广微不动声色,说道:“九千岁,为今之计,只有祸水外引,寻找替罪羊。”
“谁能当替罪羊?”魏忠贤焦急问道,田吉等人都是部堂一级高官,若是找出来的替罪羊不够分量,只会弄巧成拙。
“九千岁,成国公,英国公,定国公,这几位勋臣如何?”
世袭国公,虽然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但是地位尊崇,又掌握京营,分量当然足够。
“首辅,你有把握拿下他们?”
“没错,九千岁请看,这份账目之中,有八十万两是用作采购武器的,可是我让人查过了,入库的只有一万件刀枪,其余盔甲火炮全都不堪用,作价不过十万两,其余七十万两多半就是被瓜分了。”
魏广微继续说道:“在看这一条,犒赏京营军饷二十万,据我所知,其中有十万用在修密云别墅上,别墅主人就是成国公朱纯臣。再有这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