枋头虽然是军事重镇,但是终究只是个小城,而且城内的百姓早就跑走了小半。而姚弋仲的兵马却达两万余人,其中骑兵五千有余,步卒一万五千多人,造成城内是兵多于民。之前一直靠着从邺城经白沟运输粮草。
南人精通水战,船舶之坚远远强于北地的船只,一旦司马珂的舰队进入了白沟,必定会断了从邺城而来的粮道。粮道一旦被断,这人吃的马嚼的,粮草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更何况,这城中的两万余人羌人,几乎是烧当羌的全部精壮之士,若是折在这里,烧当羌这一支几乎就完了,所以姚弋仲是决计不可能死守枋头的。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踏平枋头,还我河北!”
此时城下的背嵬骑,在邓遐的率领之下,齐齐挥舞着手中的长槊,高声打呼喊着。巨大的声浪冲霄而起,几乎要崩塌云霄一般。
姚弋仲望着城下的晋军那冲天的战意,心头愈发焦躁,对诸子道:“先回府衙,再做商议”。
枋头府衙之内,姚弋仲经过一番思量,做出了最终的艰难的决定。
“此番前来的是邓遐,并非司马珂。我听闻邓遐此人,年岁比司马珂还小,有勇无谋,其副将王猛,亦是籍籍无名,不若今夜趁司马珂未到,晋军营盘未稳,先行夜袭一番。不管夜袭是否成功,明早一早立即退往邺城。”
在姚弋仲看来,守住枋头的风险太大,一旦司马珂的后续军队全部围上来,恐怕就将成为孤城,想跑都难。但是若就此不放一箭,灰溜溜的退回邺城,又恐石虎怪罪,故此决定冒险夜袭一次,无论成功与否,对石虎也有个交代。
姚弋仲将夜袭的任务,交给了长子姚益,一再叮嘱其务必小心谨慎,哪怕是偷袭失败,也务必全身而退,绝不可中了晋人的圈套。
………………
晋军大营扎在靠白沟河的一条支流的小河边,以便取水,离枋头城两里多地。
营寨连绵近两里,栅栏四周以拒马围了一圈。营寨内的晋军将士正在埋锅造饭,营地里到处一片炊烟袅袅,空气中漂浮着一阵饭食的香味。
除了正在忙着做饭的辅兵们,众骑兵们也在忙活着伺候着自己心爱的战马。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决定着他们在战场上的命运,所以这马要亲伺候,才能与战马培养好感情,关键时刻不会给你掉链子。
此时已是农历五月初,就算是河北,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这群中原的大汉们,一个个光着膀子,正在营地里忙活着。他们刚刚从河边遛马回来,给马喂了水,又给战马刷洗了一遍,此刻正在喂马。
这批阿拉伯战马,都是雄骏的战马,吃的也与普通的驮马,甚至与那些蒙古马乘马不同。他们的饲料是七成泡软的黄豆,三成的草料,而且黄豆是用盐水泡的。乘马则是一半精饲料一半草料,到了驮马就是三成的精饲料、七成的草料了。
邓遐作为一军之主,同样也不例外,要亲自喂马洗马,因为战马是不认职务高低的,只认谁对它好。
邓遐的坐骑,是一匹雪白的阿拉伯战马,肩高都到了他的肩膀,约一米七左右,不但四肢雄健有力,而且比起蒙古马的智商还是高多了,领悟主人意思的能力极强,而且与邓遐的关系也极其融洽,故此邓遐对这匹战马是爱不释手。
那白马低着头在木盆里吃着盐水泡过的黄豆,邓遐则在一旁给它用干布擦干刚刚洗过的鬃毛,又用手梳细细的梳理着那浓厚的鬃毛,一人一马显得十分的和谐。
邓遐旁边站着一人,头戴笼冠,大袖翩翩,手里摇着羽扇,显得十分的悠闲,正是王猛。
司马珂让邓遐为先锋,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所以特意让王猛为邓遐的副将,跟随邓遐出战。
对于王猛这个从未经历过战阵的十九岁的少年文人,其实邓遐一开始是看不上的,觉得战场上玩的就是枪林箭雨、刀头舔血的勾当,这样一个白面书生,跟着来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他知道王猛是司马珂极其看重的幕僚,只当他是来跟随自己历练的,倒也是十分客气,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但是,经过了这一路的畅谈,邓遐渐渐的对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产生了钦佩之情,发现这个少年无论是对战争的谋略、阵法战术以及如何充分利用战场的地理环境、天气等,都有独到的见解,令邓遐受益匪浅。
王猛是个可以扪虱而谈的人,邓遐也是个粗豪之人,两人都不拘小节,所以这一文一武两个主要将领,倒也相处十分融洽。
两人就这么在战马的旁边,一个讨论起这场战事来。
“我料姚弋仲今夜必定夜袭我军大营,还请将军好生做好防备,有备无患。”
王猛的话,令邓遐大吃一惊:“君何以知之?”
王猛淡淡笑道:“今大将军虎踞河南之地,羯人退守河北不敢南顾。姚弋仲乃羌人首领,绝非等闲之辈,岂有不知羯人气数将尽?其既为羌人,必以羌人之命运为先,岂会为羯人死战?今我大军声势浩大而来,其必生退意,否则枋头便成孤城一座,则整个城内的羌人精壮非死即降。但石虎将如此重地交予其手,岂无后手牵制?我料其家小必皆在襄国为质。如今姚弋仲退兵已是必然,又恐石虎责难,必然临退之前,与我军一战,以此对石虎有个交代。然则背嵬骑乃天下精锐,姚弋仲曾在东燕城被背嵬骑大败,岂能不知背嵬骑之厉害?又岂敢正面相抗?既不敢正面相抗,则必以偷袭为主。如今我军刚到城下,阵脚未稳之际,岂非正是夜袭的最佳时机?”
邓遐听得王猛这般抽丝剥茧的一番分析,听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