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就是照着《大学章句》读了一遍,连最基本的意思都没有讲,就把注解念了一遍,也不管底下弟子听不听懂,然后布置背诵加默写两连后,就完事了。
周存阳又以这段书文为题所作的一篇八股范文发与众弟子,又是一番背诵加默写两连任务,明天要查。
萧华有些疑惑,为何不讲文意,不知道是不是先让他们背下来后,才会讲解书义,于是安静等待。
他随众学童轮流抄完范文,开始背诵,背到中午,学馆里不管饭,部分家远的学童都是自带干粮,他只得回家蹭饭。
下午回到学馆,蒙堂那边已经开启了传说中的下午半天自习模式,而经堂也是如此。
这段原文几十个字,一篇八股范文四百字,连背带默写,他已经差不多记下,于是向邻桌问何时讲书意道理。
对方像看乡下人一般,诧异道:“老师不讲这些!”
众学童闻言皆笑。
整个下午,周存阳直接躲进了书房里,中途的时候,他在两个学堂巡视了一次。
周先生从他的书案走过,于是萧华趁机发问。
“老师,小子不甚明白文意,还请老师指点!”
周老先生摩挲着手中的戒尺,轻轻地在手中敲打,笑呵呵地问:“此段的句读会么?”
“会。”
“可曾背下来?”
“能背下来。”萧华疑惑,不过几十字而已。
“范文呢?”
“也能背下来,只是偶尔会忘词。”萧华更不明白了。
“既然如此,何须再问?”
周老先生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见他愣在当场,轻言说道:“将我这些范文记下来,一个童生好考的!”
在萧华的注视下,周老先生笑呵呵地离开了学堂。
此时,几个学童不停地在偷笑他,一副内行看外行的优越感。
罗师兄见他如此问,也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周氏学堂以背记范文应试!”
他见罗胜肯为他讲解,于是追问道:“师兄,这是为何?”
“哈哈哈,看来师弟有些不太了解当今的士风呐!”罗胜笑道。
于是给他讲了原因:
这种背范文也确实是当下最主流的应考方式,没有之一。
大周朝有三百多年的科举历史,在这数百年的时间里,四书五经中可出的题目句子其实是有限的,极容易重复和被猜中。
特别是县试,府试,往往只考几篇四书义中的原句题,一般不会考乡试会试那种高难度的截搭题。
科举考试前,总有聪明的考生投机取巧,花钱请那些名士大家进行猜题,这些人有丰富的押题经验,甚至本人还是阅卷官之一,他们根据当年主考官的风格特点,从四书五经每篇中各选出数百道题目,并写好范文。
那些历害的押题名士,甚至能押中个十之八九,考生哪怕不懂经义,花个一两年时间背诵千篇范文,考试的时候默写一遍,就有大概率被取中。
别人十年寒窗苦读方能深刻理解经义道理,才能考中功名,而这种背范文的办法,通常考试的效果不仅不差,甚至还比寒窗苦读经义的人要考的好。
这才是八股文最讽刺的地方。
甚至有许多凭此办法中举人的,连中进士的也有,这些士子往往连最基本的文意也只是囫囵吞枣,懂个大概。
正因此,那些押题的名士范文极受士子推崇,当然价钱也是极贵,看来自己的酬金买的就是这范文。
“哎,天下之士靡然从风,而本经亦可以不读矣。”
罗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
“多谢师兄教诲!小子知矣!”
萧华从善如流,此等方式最合他的心意,简单粗暴见效快,于是又问罗师兄借了以往的范文,将范文一一誊抄下来,待吹干了墨,折好放在书娄里。
这些范文许多都是历科范文,就是历次科举考生们的优秀答卷。
瞬间,他突然想到,这《科举全书》里的答卷,都是历科优秀范文呐!
大周朝两京十六省,共十八个地区每三年一次乡试,加上会试,殿试,三百多年来,这题量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题库。
他粗略一算,四书每科近万题,五经每科更是一两万道题。
这个题量,远比市面上的押题范文要全许多,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是重复的。
哪怕去掉重复的题,这个题库量还是很惊人的。
有这《科举全书》的押题库,只要运气够好,全都遇到原题,那自己中秀才岂不是易如反掌?
下学的路上,罗胜师兄单独拉住他。
“师弟,师兄有话与你说。”
“师兄何事?”萧华跟他走出周家学堂,两人走到僻静处。
“有句话不方便在学堂里说,看你读书心切,又是个肯用功的,师兄与你说几句!”罗师兄语重心长地说道。
萧华会意:“师兄放心,小子绝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