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彤繼續道:“我猜那魂魄,就是他跌井裏那壹下給摔走了,本來合該摔死的,可公子的人禁摔,所以只摔掉壹點魂魄,‘嗖’地鉆進了我佩戴的匕首中。”熠彤滿面神往地推斷到這裏,並問,“妳覺得我想的有道理嗎?小像眨眼,您也親見過了吧?您不會再像熠迢那樣笑話我了吧?”
霍似玉抓起匕首和刀鞘,還刀入鞘,收進了懷中,只是問:“熠迢知道多少?除了他,妳還跟什麽人講過此事?孟瑄本人知道這個嗎?”
熠彤待要說話,孟瑄本人已經大步壹邁走進院裏來,詫異道:“這裏是個墳場,妳帶她來這裏做什麽?回頭把人家嚇哭了。”
熠彤和霍似玉對視壹眼,雙雙緘默,見孟瑄又追問,還以為霍似玉要住這裏,最後熠彤扯謊說:“我扛那頂轎子到這裏沒了力氣,就放下轎子進來喝口茶。這裏曾是個墳場,我怎麽不知道?”說著緊張地笑了兩聲。
“我猜著是墳場,”孟瑄隨口答道,“後院那口枯井中有幾副殘缺的骸骨,再往下挖只怕還有。”
而霍似玉聽熠彤這樣子扯謊,基本可以肯定壹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個孟瑄還不知道匕首小像能說話,於是微微松壹口氣。她擡眼打量院子裏負手而立的孟瑄,才短短月余工夫不見,他竟完全脫去了脂粉稚氣,有了真正男人的硬朗輪廓。剛才在受突襲的山谷裏,在煙熏火燎之間,距離也遠,不曾看得真切,現在多走近兩步才發現,他的身量比上次分別時足足抽高了壹尺半,肩寬脊厚也增了兩分。單看身量,他現在分明就是個十八九歲的成年男子!
怎麽可能?壹個人怎麽可能壹個月裏成長了三歲?還是說他是個……
她又走進他兩步,仔細端詳他面上小麥色的肌膚,毛孔和肌理都是原版真人沒錯,可見他的臉是真的,既然臉是真的那他就是真孟瑄……抑或如熠彤所臆想的那樣,他只是孟瑄的“壹部分”。
孟瑄低頭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少女,面上略露出點詫異之色,最後他恍然大悟了:“噢……我想起妳了,妳是揚州羅家的那位表小姐,很會下棋的那壹位。”他轉頭跟熠彤確認,“她叫霍似玉?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霍似玉索性再上前兩步,走進他的懷裏輕嗅,這個味道,還是孟瑄的青茶氣息,是壹捧在雨後時,用雨水沏出來的雪頂含翠的氣味。此時,她與他的胸口距離不過兩拳,頭再往前湊兩分,她就能依偎進他懷裏了。再向前半步,她緩緩往前歪去……
“呵,妳長高了,”孟瑄輕柔地拍了拍只到他胸口高的她的腦門兒,微笑道,“不知棋藝有沒有退步。”
她後退兩步,緩緩走出了他的懷抱,也微笑回道:“人都是日益進步的,哪兒有退步的道理。倒是想請教壹句,七公子妳家在京城,投軍又投在北方,為什麽不在這兩地購置宅院、安家立戶,卻要大老遠巴巴來揚州買地蓋園子?”難道不是因為揚州城裏有個我嗎?妳是神思撞邪,身不由己,還是對我的情意不夠深,隨隨便便就忘掉了?
熠彤是孟瑄心腹中的心腹,自然再清霍不過他原本是為了霍似玉才置產業於此,大約是見她在羅家的際遇不順,才另給她安了壹個家。
可孟瑄卻仿如並沒有失去這段記憶壹般,理所當然地說:“姑娘有所不知,我三年前在山海關做了壹夢,夢中與壹揚州籍貫的女子結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將此夢講給幾位兄長聽,他們都笑我癡妄,我卻時時不能或忘,只因那個夢境實在太過真實了。所以,我算得上是壹路尋夢至此地,最後決定在這裏安家立業,找尋那夢中女子。”
“呵呵呵。”霍似玉幹笑幾聲,站的離他更遠壹些,“這麽說,那我豈不是嫁錯門兒了,公子妳既有良配人選,怎麽又會跟我家裏議上親了,這多坑人哪,呵呵。”
孟瑄滿面都是歉意,壹時也不知說什麽好,清涼的日光在他的面上投出了眼睫與鼻梁的長長陰影,雙重的陰影交疊在壹處,讓他的面容顯得更有立體感。他垂睫作出思索狀,仿佛要想壹個又不用娶他不喜歡的女子、又不會虧待了人家姑娘的法子……大哥孟賢、九弟孟琳、十壹弟孟瑜,誰最喜愛精通棋藝的才女來著?
旁邊兒的熠彤只急得幹瞪眼,做什麽鬼夢、又尋什麽夢裏妖女?公子啊公子,妳心裏面夜夜仰望的那壹輪小月亮,如今就降落到妳的眼前了,妳怎麽卻不認得了呢?要是妳能壹直這樣不認得下去,此事也就罷了,天涯要處無芳草;可就怕妳今日三魂七魄缺少壹魂壹魄,只說不認得她,幾句話氣走了她,來日妳魂魄歸位,又不知要費多少力氣才能哄好這位。
“霍似玉那丫頭是我見過最小心眼兒的人,得罪壹回記仇記好幾年,壹個叫人完全沒轍的丫頭……”這可是妳當初托下巴出神時,喃喃自語出來的話。公子呀公子,真真急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