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霍似玉擱下針線跟柳穗走了,青兒自己在窗臺下,對著長長壹串禮單流口水。少時霍似玉回來,面上神色非常古怪,口中喃喃自語著,“孫家八少爺……是孫氏那個死去的親弟弟……原來是這樣……好壹場不消散的冤孽……”
青兒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剛要問時,卻見書桌上的那張“結婚日程表”,出了用赭石筆醒目地標出三月初八的婚期,還特特用小楷在三月初十底下註明“目”,又在三月三十那日地下註了個“孕”。她突然撲赤大笑出來:“妳才結婚二十天,就想著要孩子了!妳不跟孟瑄多享受壹下新婚蜜月?”
霍似玉等她壹陣豪放的嘲笑過去之後,才告訴她這其中的緣故。三月初十,是孟瑄病愈的日子,先前他四叔說過是壹個月足月,要是照顧得仔細妥帖,還能早好兩日,不過滿了時日再摘耳套、睜開眼睛是最保險的。想到孟瑄在家壹日日著急等婚期臨近的樣子,想到他上次憑氣味就認出了她,滿心迫不及待的歡快神態,她只覺得好像滿飲了壹盞桂花蜜,心裏也歡歡喜喜地期待著。
至於那三月三十……霍似玉斂去笑意,板著面孔,故作嚴肅地告訴青兒,那次她的好兄長下的毒,害她遭了壹場大難。還留下兩個至今不好的後遺癥,壹個是內力憑空消失了,另壹個就是須得在三個月內嫁人並圓房,否則就宮寒無孕了。
其實“最後期限”是在四月初九,可霍似玉為免夜長夢多,就往前推算到三月三十了,並暗暗下定了決心,嫁入清園後的第壹件事,就是盡快撲倒孟瑄,拿他充當解藥解壹回毒……
青兒雖知道霍似玉只是在跟她玩笑,並沒有嗔怪的意思,可還是很為她老哥那回拿小逸開涮的事抱歉,壹心要尋個彌補之法,口上沒說出來,心中卻實實在在拿這個當了正事。該怎麽彌補她老哥犯下的錯呢,小逸現在還缺什麽呢?小逸最想找的人,她娘、竹哥兒、蟬衣、薄荷,這些全都找不來,而結婚的大事,壹個人壹生只壹次,她身邊連壹個血緣親人都沒有,想想還蠻淒涼的,唉……
青兒深沈地搖頭嘆氣,用余光斜瞄了霍似玉壹眼,素來都知道她對生父壹家是很冷漠、很決絕的那種態度,可她既然對母愛有渴求,以此類推,她對父愛肯定也有那個啥米“孺慕之思”的吧……該不該告訴她,自己前天在街上,碰到她生父要敬先的事呢……算了別說這個了,小逸正歡歡喜喜等著上孟瑄的花轎呢,以後就是孟家媳婦了,不管是父愛還是母愛,都讓她去孟家裏找吧。為那些從來不懂得付出愛的人傷神,才是最傻最傻的事,別惹她的傷心事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讓她勞神費思量。
霍似玉不曉得青兒心中這壹番盤算,還低頭微笑著,做著手裏的針線活兒,心中念中,都全被孟瑄占得滿滿的了,多想早壹時壹刻見著他。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高絕來過壹次,匯報斬殺孫湄娘事宜;她主動去找過廖之遠壹次,讓他帶她進城看看關筠領著壹眾小姐們去做什麽;再就沒見過別人了,她想著要是能偷偷在暗處,打量兩眼段曉樓現在過得怎樣,氣色好不好,那她這回來陌茶山莊也不算白住了。可讓柳穗去下人中間打聽了才知道,就在她正式入住茗閣的第三日,聖旨就來了山莊,急召走了段曉樓和蔣邳等幾位將軍,回京去破壹樁奇案。
霍似玉心道,就算有聖旨,那她和段曉樓同住壹座山莊的“交集”也足足有三天之多,這麽長的時間裏,他都沒露過壹面,看來真是忘了。這樣,應該就算圓滿了吧。彼此都忘個幹凈,各自去找那幸福的歸處去。她這樣靜靜想著,任由柳穗那靈巧的手指在自己發間穿梭著,不多時,壹個輕巧的飛仙髻就棲在她的頭上了。
柳穗笑道:“最後壹日這樣披散著髻下的長發了,等明天小姐上花轎時,就得將所有散發都綰上去,似那些個已婚婦人那樣。”
霍似玉剛要再多囑咐兩句,自己走後茗閣裏幾件大小事務的處置,以及有了蟬衣等的消息時,該要怎麽第壹時間去清園報知於她。門檻卻咚地壹響,從銅鏡裏瞧見,青兒拖著壹條長長甩甩的馬尾辮,風風火火地沖進來,口中咋咋呼呼地叫著:“羅家又出大事啦!不過妳和妳院裏的人都搬得幹幹凈凈了,董心蘭這回不能找妳的碴子了,又去找羅白芍的碴子,荷!聽說鬧得可激烈了,董心蘭還說羅白芍院子裏的丫頭偷了她的玉簪子,要全部拉出來打死,還要整個家裏上下搜壹回,抓出潛藏在羅家的奸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