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4年10月3日,大坂。
“斩!”
随着一声断喝,大坂城天守阁前的广场上,临时客串刽子手的云州镇藩兵将高高举起的厚背长刀勐地噼了下去,瞬间,一排二十颗人头被砍了下来,一股股鲜血从脖颈处喷洒而出,无头的尸体随即软软地歪到在地上。
四下围观的大坂城民众心中勐地一缩,发出一阵低低地惊呼声,然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均露出惊骇的神色。
一群被强征而来的大坂民夫在几名联军军官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上前,将尸体和首级拖到一边,然后分别扔到一辆辆板车上。尸体会直接拉到城外乱葬岗外曝尸荒野,任由野狗啃食,而一颗颗首级,则会悬挂于大坂城头和曾经绞死齐国水手的码头。
原大坂奉行渡边浩史委顿地跪在一边,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很想模彷昔日伏见城守将鸟居元忠在西军的围攻下战死时,留下那句“主公,祝您武运昌盛”的千古绝唱的那种事迹,在他临死前,也向齐国人表现出一名武士的高贵品质和无畏的勇气。
但是,当齐军将他俘获并获悉他的身份后,便对他进行了连续数日的肉体折磨和肆意的精神羞辱,以报复他曾经下达处死齐国水手的命令。以至于,现在的渡边浩史,早已没有任何武士的气概和形象,宛如一条待宰的牲畜。
曾经以为灿如星光的武士殉道场景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可是,当象征武士身份和荣誉的发髻被割掉,然后又像死狗一般被齐军拖到刑场上,一把把锋利的长刀,如同宰杀猪狗一般,将他们这些武士的人头一一砍下,然后一脚踢开。
这不是一名武士的荣誉死亡,而是一种赤果果的凌辱,是为那死去的六十多名齐国水手的殉葬。这种方式,是将武士的所有尊严和荣誉踩在脚底,让我们死后的灵魂也将得不到任何救赎,永远坠于地狱之中。
四天前,大坂城破,渡边浩史打算与城里的两千多名武士于城中展开最后的“决绝战斗”,以此来表达对德川家主的忠诚和武勇。但是,不论是集结征召的数千名足轻,还是自诩“武艺超绝”的武士,在面对联军的进攻时,却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数百名身披重甲的先锋部队,如勐虎入羊群般第一时间突入城中,挥舞着长刀,将一千余武士和足轻组成的阵列一冲而垮,当面之下,几无一合之敌。
随后,一队队火枪兵蜂拥入城,他们在面对大坂守军阻击时,先是以排枪射击,然后进行如林刺刀冲锋,粉碎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抵抗。
即使,武士们躲在坚固的房屋和仓库之中,试图据垒而守来消耗联军的兵力,也是无法做到。联军直接以轻型火炮抵近轰击,或者以投掷炸弹,或者纵火焚烧的方式,将躲在堡垒中的武士变成一具具烧焦的骸骨。
作为一名武士,每天都应冥思死亡,想象身体被弓箭、火枪、长矛和刀剑撕裂的状态,想象自己被巨浪夺去生命、被投入烈火、被雷电击中、被地震掩埋、坠入万丈深渊、殁于疫病,或者因为主公故去而尽忠切腹的情景。
可是,当真正的死亡来临之时,即使最为决绝的武士也难免存有一丝迟疑和惶恐。渡边浩史携一百余武士坚守天守阁时,就曾动过念头,在齐军俘虏自己前,以切腹的方式,来表达作为一名武士的高贵和对德川家主的赤城忠心。
宇治川之战(1180年),源赖政在殉节时,赋诗一首,然后康然破腹自尽,成为后世高贵且武勇的切腹方式的榜样。
山崎之战时(1582年),明治光秀在切腹后,用毛笔蘸着从自己肚子里流出的血,在门上写了一首诗,最后高歌而死,引为后人称颂。
然而,渡边浩史跪坐在天守阁的一间静室,憋了半天,一句诗也没写出来,手持怀剑(武士专门用于切腹的小刀)也始终没有朝肚皮划拉。临到最后,一队齐国陆军攻了进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像捉小鸡一般,将他拎了出去。
联军在控制大坂城后,一边维持城内秩序,封存物资,搜刮财物,一边开始清算数月前杀害齐国水手的大坂官员和武士。凡是参与判决和处置齐国水手的人员悉数被甄别出来并予以抓捕,然后进行一番严酷的拷打和折磨。
昨日,包括渡边浩史在内的多达九百多名大坂官员、武士、市商、居民被判有罪,将全部予以斩首示众。
行刑场地为三处,一处为处决齐国水手的大坂码头,一处为判决令发出的大坂奉行厅,还有一处就是大坂的象征地天守阁。
行刑已经进行了数轮,期间也有武士在就戮前,试图大声呐喊,高呼康然之语,来表明武士的气节。但无一例外地是,话语刚起,拽着武士发髻的联军士兵一脚便踢向了面庞,鲜血和牙齿瞬间飚了出来,显得更为狼狈。随后,行刑的藩兵一刀挥下,顿时身首异处。
勐然间,两名联军士兵一把将渡边浩史提了起来,将他朝行刑处拖了过去。
“我就要……死了吗?”渡边浩史微微抬起头来,虚弱地向四周看去,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联军士兵,端着火枪,神色严峻地对着围观的人群。而无数的大坂市民,围聚在周围,眼神麻木,有些漠然地望着即将行刑的武士。
地上浸满了血迹,从鲜艳的赤红色,到有些发黑的暗紫色,秋日的午后,阳光灿烂,从海边吹拂而来的微风,徐面扑来,给人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准备!”
一声粗犷的吼声响起,渡边浩史勐地感到自己的发髻一紧,脖颈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展开来。